那里不再是一片纯粹的黑暗或属于他个人的精神领域，而是弥漫着一层稀薄的、仿佛极光般摇曳的深绿色雾霭。
这雾霭并非主动攻击，更像是一种残留的信息尘埃，或者说……回响。
当林莽的意识触角谨慎地接触这些回响时，破碎的画面、扭曲的声音、冰冷的情感碎片，如同潮水般涌来：
——无边无际的、由发光植物和蠕动藤蔓构成的深邃森林，每一片叶子都在低语，每一根藤蔓都是神经束……
——无数形态各异的眷族如同工蚁般忙碌，它们的行为高度协调，仿佛共享一个庞大的意识……
——清理者的舰船被巨大的藤蔓缠绕、拖曳，如同落入蛛网的飞虫……
——一种冰冷、古老、排外的意志，如同亘古存在的森林本身，对一切非我的存在抱有绝对的敌意和……研究欲……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充满了排他性和攻击性，不断地冲击着林莽的意识，试图将那种属于护林人的认知框架强加给他。
若非静心冠冕守护，光是接触这些回响，就足以让一个普通清理者的精神产生畸变。
林莽闷哼一声，强行切断了与那些深层回响的连接，将探查重点放回夜枭的身体本身。
他发现，那些枯萎的孢子残骸并非完全死寂。
它们像是一种沉睡的种子，或者未完全关闭的后门，依旧与那片深绿色的回响雾霭保持着极其微弱的联系，仿佛在等待着某种唤醒的信号。
更棘手的是，夜枭自身的意识并未完全恢复。
他的精神核心被一层自我保护性的混沌迷雾笼罩，像是在躲避那些侵入性的回响，也像是在修复严重的创伤。
强行唤醒他，可能会导致回响的反扑，或者让他本就脆弱的精神再次受创。
林莽缓缓收回源初炁引，睁开了眼睛，脸色苍白，带着深深的疲惫。
“怎么样？”灰烬立刻问道。
“很麻烦。”林莽声音沙哑，“孢子网络虽然摧毁了，但留下了严重的污染后遗症。他的身体需要时间修复，但更严重的是精神层面。”
他详细描述了自己“看”到的情况：“他的识海里残留着大量深绿秽光的信息回响，充满了敌意和排外性。
这些回响与那些孢子残骸还有微弱的连接，像是一个未完全拆除的炸弹。
而且，他自身的意识陷入了深度自我保护，强行唤醒风险极大。”
灰烬的投影眉头紧锁：“也就是说，我们救回来的，是一个随时可能被重新连接，或者其本身就成为信息泄露源的不稳定因素？”
“可以这么理解。”
林莽沉重地点点头，“而且，通过这些回响，我能感觉到，深绿秽光……护林人的文明程度和规模，远超我们之前的想象。
它们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拥有星辰级集体意识的智慧种族，将我们视为必须清除的病毒。
St-735前哨站，可能只是它们庞大疆域中一个微不足道的研究站点。”
这个消息让生活舱内的空气几乎凝固。
他们面对的，不再是一群强大的野兽，而是一个拥有悠久历史、庞大网络、明确敌意的异星文明！
“我们必须尽快将这些情报，尤其是关于护林人社会结构和潜在威胁的评估，传递给演算者-151和巡天者系统。”灰烬果断道，“这已经超出了普通清理任务的范畴。”
“我同意。”
林莽站起身，看向昏迷的夜枭，“但在那之前，我们必须先稳定他的情况。我需要尝试用秩序力量，逐步净化那些回响和孢子残骸，至少要切断它们之间的连接，封住那些后门。但这需要时间，而且不能受到干扰。”
灰烬明白了他的意思：“龙蛸号需要找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进行休整和手术。
我知道一个地方，是巡天者体系下一个早已废弃的深层空间监测站，坐标绝密，环境干扰极强，应该能避开护林人的追踪。”
“就去那里。”林莽没有丝毫犹豫。
就在这时，一直覆盖在夜枭身上的活质纳米突然传递来一丝异常波动。
林莽和灰烬同时转头看去。
只见夜枭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再次快速转动起来，嘴唇微微翕动，发出极其微弱的、断断续续的音节，这一次，不再是混乱的呓语，而是更加清晰、却带着一种诡异空灵感的词句：
“……它们……来了……”
“……森林……在……注视……”
“……荆棘……在……生长……”
“……小心……心芽……”
话音未落，他身体猛地一颤，再次陷入死寂。
但那几句仿佛预言般的低语，却如同冰冷的楔子，钉在了林莽和灰烬的心头。
森林在注视……荆棘在生长……还有，心芽？
那是什么？
不安的阴影，如同蔓延的藤蔓，悄然缠绕上两人的心头。
他们的逃亡，或许远未结束；
而他们救回的战友，身上承载的秘密和危险，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深邃。
灰烬提供的坐标位于一片已知星图的边缘空白区，导航系统仅标记着“规避区域——强引力畸变”的警告。
裁决号在前方引路，舰体表面那些幽蓝的纹路再次亮起，散发出一种奇特的能量波动，似乎在与这片扭曲的空间进行着某种频率调和。
龙蛸号紧随其后，林莽能感觉到舰船穿过多层无形的空间褶皱，周围的星辰光芒被拉扯成怪异的弧线，传感器的读数变得混乱不堪。
若非灰烬指引，任何误入此地的舰船都可能被永困于这片天然迷宫，或是被随机抛入未知的险境。
不知在扭曲的虚空中航行了多久，前方的景象豁然开朗。
那是一个隐藏在多重空间褶皱核心的、相对稳定的微型空腔。
空腔中央，悬浮着一座庞大而古老的建筑。
它并非清理者或已知任何势力的风格，整体呈哑光的暗灰色，结构棱角分明，如同一个巨大、不规则的多面体结晶。
表面布满了撞击坑和岁月侵蚀的痕迹，没有任何灯光，也感知不到能量波动，如同一具在宇宙中漂浮了万古的巨兽骸骨。
【已抵达目标：沉默观测者深空监测站。外部结构完整度91%，能量反应：零。未检测到近期活动痕迹。】
终端确认道。
“就是这里。”
灰烬的声音传来，“巡天者档案记录，它是在一次高维能量潮汐观测任务后失联的，内部系统应已完全休眠。
其外壳材质能有效隔绝绝大多数能量探测，空间位置也极其隐蔽，是目前最理想的安全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