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白刚合上笔记本,那滴莫名渗出的墨迹还在纸上缓缓扩散,像一滩化不开的淤血。他正想拿布擦掉,头顶的日光灯“啪”地闪了一下,随即整排熄灭。
“又停电?”苏婉清从医疗室探出身,手里还端着一碗温好的药汤,“这回可不是跳闸,线路我刚查过。”
话音未落,基地深处传来“哐当”一声闷响,紧接着水泵停转,恒温室的警报器发出断断续续的嗡鸣。王铁柱扶着墙从屋里挪出来,脸色发白:“老毛病?可这动静……不对劲。”
李慕白眯起眼,盯着远处黑压压的天空。云层低得压人,却没有风,空气黏糊糊的,连蝉都闭了嘴。
“不是天要下雨。”他说,“是有人不让咱们的地长东西。”
屋顶忽然响起一阵干笑,沙哑得像是砂纸磨骨头。众人抬头,只见一个披着黑袍的人影稳稳站在屋脊上,手里拄着根乌木杖,杖头雕着扭曲的人脸,嘴角咧到耳根。
“此地风水已破,何须再种邪粮!”那人声音不大,却字字钻进耳朵里,震得人脑仁发麻。
苏婉清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撞在门框上。王铁柱抄起靠在墙边的铁锹就要往上冲,被李慕白一把拽住:“别去,那是诱你近身。”
老支书拄着拐杖从村口一路小跑过来,气喘得像拉风箱,嘴里还不停:“敲锣!快敲锣!东头赵家婆子家还有铜盆,搬来!”
几个村民应声散开,不一会儿,叮当声四起。老支书站到基地门口的石墩上,扯着嗓子喊:“天地有灵,护我乡亲——安土经起!”
村民们立刻围成一圈,手里的火把举得高高的,齐声念诵起来。那声音起初杂乱,渐渐变得整齐有力,像是某种古老的节拍,在夜色中荡开一圈圈涟漪。
巫师冷哼一声,举起骨杖往地上一戳。刹那间,地面微微震动,基地中央那片试验田的土壤竟开始泛黑,原本翠绿的秧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黄卷曲。
“他在抽地气。”李慕白咬牙,“想把咱们的灵田变成死地。”
他迅速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袋,倒出几粒金灿灿的米粒。这是空间里最新收的灵稻,每一颗都带着微弱的光晕。
“五行阵得马上布。”他一边说,一边飞奔向基地五个角落。
东面栽青苗,象征木行;南面点香引火,催动炎气;西面插铁锹为金;北面埋陶罐盛灵泉;最后回到中心,将灵米堆成小丘,双手合十轻轻一压。
“成了。”
几乎就在同时,老支书那边的诵经声猛然拔高。两股力量像是在空中撞了个正着,嗡的一声,空气都颤了三颤。
乌云翻滚,一道紫电撕裂天幕,直直劈向屋顶。
巫师大惊,挥杖格挡,可那雷光根本不讲道理,硬生生砸在他身上。黑袍瞬间焦黑,整个人像断线风筝一样摔了下来,落地时没见血,只腾起一团浓得化不开的黑烟,扭动几下,嗖地钻进地缝不见了。
现场静了几秒。
然后不知谁喊了一嗓子:“赢了?”
王铁柱咧嘴笑了:“就这点本事,还敢半夜爬房顶?也不怕摔瘸了腿。”
苏婉清松了口气,转身想去给王铁柱换药,却被李慕白叫住:“等等。”
他蹲在地上,指尖碰了碰一块半埋在土里的玉佩。玉色灰褐,上面刻着个古怪符号,和之前匕首、邀请函上的如出一辙。
“这不是普通的护身符。”他说,“是信物,也是钥匙。”
老支书走过来,喘着粗气:“刚才那阵法……是你搞的?”
“一半是我,一半是你们。”李慕白把玉佩攥进掌心,“没有大家念的经,光靠这几粒米撑不起场面。”
“嘿,你还挺会说话。”老支书咧嘴一笑,露出缺了颗牙的豁口,“不过我告诉你,这玩意儿不能留。谁知道是不是什么脏东西的凭证?”
“不能扔。”李慕白摇头,“他们既然敢露脸,说明已经等不及了。这玉佩要是丢了,反倒显得我们心虚。”
“那你打算咋办?供起来当祖宗拜?”
“不,我要让它开口说话。”
苏婉清听得一头雾水:“玉还能说话?”
“能。”李慕白笑了笑,“只要知道怎么问。”
王铁柱在一旁听得热血上头,挣扎着要站起来:“要不我现在就去把那房顶拆了?看他还往哪儿站!”
“你老实躺着吧。”苏婉清按住他肩膀,“刚才那一下要是劈偏十公分,你现在就在医院躺板上了。”
“哎哟,我说姐,我这好歹也算立功了吧?”王铁柱嬉皮笑脸,“能不能给我加个鸡腿?昨天那锅红烧肉,我闻着都没敢多看一眼。”
“想得美。”苏婉清瞪他,“伤没好利索就想着吃,小心肉没进嘴,嘴先烂了。”
“不至于不至于。”王铁柱摆手,“我这体质,铁打的!昨儿虎口裂了,今儿都能握锹,你说神不神奇?”
李慕白听着两人斗嘴,低头看着手中的玉佩。它还在微微发热,像是体内藏着一颗不肯熄灭的心脏。
远处,基地的机器依旧瘫痪,灯光也没恢复。只有几盏油灯在风里摇晃,把众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老支书靠着墙坐下来,喘匀了气才说:“以前村里闹瘟疫,也有道士来说风水不好,要拆庙改坟。结果呢?人越死越多。最后还是靠熬草药、清沟渠才挺过来。”
“所以啊,”他看向李慕白,“甭管他是神仙还是妖怪,咱就得做咱该做的事。地要种,饭要做,孩子要上学,日子不能停。”
李慕白点头:“您说得对。他们越是折腾,咱们越得稳住。”
正说着,北面的陶罐突然“咔”地裂了道缝,里面的水慢慢渗出来,在地上画出一道弯弯曲曲的痕迹。
李慕白盯着那水流看了片刻,忽然起身走到裂缝前蹲下。
“怎么了?”苏婉清凑过来。
“这水……”他伸手蘸了点,“不是从罐里流出来的。”
“啥?”
“是地里冒上来的。”他脸色变了,“而且带酸味。”
王铁柱也来了精神:“酸?不会是地下漏化肥了吧?”
“比那严重。”李慕白站起身,环视四周,“他们在底下动了手脚。这一脚雷虽然把人打了跑,可咒没破干净。”
老支书皱眉:“你是说,地脉还在被人搅?”
“嗯。”李慕白捏紧玉佩,“而且很快就会再来一次。”
话音刚落,地面又是一阵轻颤。这次比刚才更久,持续了五六秒才停。
苏婉清扶着墙站稳,脸色发白:“这不像地震……倒像是什么东西在下面爬。”
“不是爬。”李慕白盯着脚下,“是在挖。”
王铁柱急了:“那还等啥?赶紧挖开看看啊!”
“不行。”李慕白拦住他,“现在挖,等于帮他们打通最后一关。得等时机。”
“啥时机?”
“等他们以为快成功的时候。”他冷笑一声,“那时候,才是收网的最好时候。”
老支书听得直点头:“你小子,脑子转得比驴拉磨还快。”
“那必须的。”李慕白拍拍裤子站起来,“不然怎么能带着全村吃上大米饭,还得让某些人连稀粥都喝不上。”
苏婉清噗嗤笑出声:“你这仇,记得可真牢。”
“不是我记仇。”李慕白耸肩,“是有些人做事太没底线,逼得我不得不防。”
远处,一只野猫窜过围墙,在瓦砾堆上踩出几声轻响。基地的警报器忽然又“嘀”了一声,接着,南面的水泵竟然自己转了起来。
“电来了?”王铁柱惊喜。
“不对。”李慕白眯眼,“没人送电,不可能自动恢复。”
他快步走向控制台,屏幕亮起,数据显示所有设备正在被某种外部信号远程操控。
“他们在试系统。”他低声说,“想看看我们有没有真正受伤。”
苏婉清走到他身边:“那咱们……装死?”
“不。”李慕白按下几个键,反向追踪信号源,“咱们得让他们觉得,我们快撑不住了。”
“然后呢?”
他回头一笑:“然后请君入瓮。”
就在这时,他掌心的玉佩猛地一烫,表面浮现出一行细小的刻痕,像是新划上去的。
众人围过来一看,那上面写着三个歪歪扭扭的字:
“你输了。”
李慕白盯着那字,忽然笑了。
他把玉佩举到灯下,轻轻吹了口气。
灰尘落尽,那行字竟开始反向蠕动,一点点变成了:
“你才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