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王铁柱的生活变得规律而充实。身体的恢复依旧是首要任务,但他不再像之前那样只能被动卧床。每日,他除了运转灵力修复经脉,便是尝试进行更长时间的缓慢活动。
张老头依旧沉默寡言,只是每日给王铁柱换药时,那渡过来的一丝精纯灵力越发温和绵长,显然是在根据他伤势的好转调整着力度。那筐需要清理的丹炉灰烬,也总是“恰好”出现在王铁柱感觉气力有所增长的时候,分量不轻不重,既能起到锻炼效果,又不至于撕裂伤口。
王铁柱心领神会,默默承受着这份无声的锤炼。他的目光,总会不经意地扫过墙角那只草编的短矢和旁边新增的圆环。这两件不起眼的草编,在他眼中却仿佛蕴含着某种深意,与老先生那晚可能的出手,以及自己未来的道路隐隐相连。
这一日,王铁柱感觉胸口的闷痛减轻大半,已能较为自如地行走。他走到院中,深深吸了一口带着废丹房特有药草与灰烬气息的空气,只觉得恍如隔世。
他尝试着摆开“松涛剑诀”的起手式,动作缓慢至极,不敢动用灵力,只是纯粹地感受身体的舒展与剑招的轨迹。然而,仅仅是这个起手式,与受伤前相比,却有了微妙的不同。他的身形更稳,意念更凝,仿佛与脚下的大地、周围流动的风产生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联系。
“意由心生,形随意动。”张老头不知何时出现在屋檐下,手里捏着几根枯黄的草茎,一边漫不经心地编织着,一边像是自言自语般说道,“你之前搏命,是以极端情绪催发‘意’,如同烈火烹油,虽猛却难持久,且伤及自身。如今伤势未愈,灵力不畅,反倒是沉淀下来,体悟其‘静’与‘恒’的好时候。”
王铁柱心中一震,立刻明白这是老先生在指点自己。他停下动作,恭敬聆听。
“松,立于崖壁,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其意在于‘定’与‘韧’。”张老头的手指灵活翻飞,一只草编的蚱蜢渐渐成型,“涛,连绵不绝,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其意在于‘续’与‘势’。”
他抬起眼皮,浑浊的目光扫过王铁柱:“你的剑,太快,太急,总想着破敌、杀伐。却忘了,剑本身,亦可守,亦可承,亦可……存。”
话音落下,他将编好的草蚱蜢随手丢在墙角那堆草编旁,转身又回了屋里。
王铁柱站在原地,反复咀嚼着这番话。“定”、“韧”、“续”、“势”、“守”、“承”、“存”……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敲打在他之前对“松涛剑诀”乃至对“意”的认知上。
他重新开始演练,速度更慢,不再追求招式的连贯与凌厉,而是用心去体会每一式动作中,身体重心的稳定(定),肌肉骨骼的支撑(韧),招式转换间的圆融(续),以及那引而不发、含而未露的潜在力量(势)。
他甚至尝试着,在脑海中观想自己并非在攻击,而是在守护——守护身后的废丹房,守护心中牵挂的亲人。一种沉静、厚重、如同古松扎根、又如深潭蓄水般的感觉,开始在他心间萌芽。
虽然依旧无法动用灵力,但他感觉自己的“意”,似乎变得更加凝实,更加可控了一些。
下午,王铁柱正在院中慢慢活动,熟悉着这种新的体悟,山路那头传来了脚步声。
来的是一名普通的执法堂弟子,神色比起之前的赵乾要和缓许多。
“王师弟,伤势可好些了?”那弟子拱手道。
“有劳师兄挂心,已无大碍。”王铁柱回礼。
“奉执事之命,前来告知。鉴于你生死台获胜,且杜杀之事已有公论,宗门不会追究。但你与周霖师兄之间的嫌隙,宗门希望你们能自行化解,莫要再起争端,触犯门规。”弟子例行公事地说道。
王铁柱心中冷笑,自行化解?周霖恨不得将他抽筋剥皮。但他面上不动声色:“弟子明白,定当遵守门规。”
那弟子点点头,又道:“另外,考虑到你伤势初愈,需要资源调养,加之你此前有清理废丹的职责在身,执法堂与任务堂商议,有一项宗门任务,或许适合你现阶段恢复,不知你可愿接取?”
“任务?”王铁柱心中一动。他现在确实需要资源和机会走出废丹房,一方面是为了更快恢复,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能有机会探查妹妹的消息。那阵莫名的心悸,始终让他不安。
“是何任务?”
“巡查山门东南外围三百里处的‘黑木林’。近日常有散修或低阶妖兽滋扰边缘村落,任务要求是巡视区域,驱赶或清除威胁,维护一方安宁。任务期限一个月,奖励是五十点宗门贡献和五块下品灵石。”弟子解释道。
黑木林?王铁柱知道那里,是一片灵气相对稀薄的原始林地,确实偶有低阶妖兽和不开眼的散修出没。任务难度不高,正适合他这种需要活动筋骨、适应战斗的伤号。而且,贡献点和灵石,正是他目前急需的。
更重要的是,离开宗门范围,或许能有机会打探到关于家族和妹妹的消息!
“弟子愿接此任务。”王铁柱几乎没有犹豫。
“好。这是任务令牌和区域地图。三日后出发即可。”执法堂弟子将一枚木牌和一张简易地图交给王铁柱,便转身离去。
王铁柱握着冰凉的木牌,心中波澜微起。这既是机会,也可能暗藏风险。周霖那边,会放过这个他离开宗门庇护的机会吗?
他转身,看向屋檐下的张老头。
张老头依旧在编着他的草编,仿佛对刚才的一切充耳不闻。只是在王铁柱看过去时,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浑浊的目光与王铁柱对视了一瞬。
然后,他缓缓抬起手,将刚刚编好的一只新的、比之前那只更显精致、甚至草茎隐隐泛着一丝金属光泽的草编短矢,轻轻放在了门槛上。
没有言语,只有一个动作。
王铁柱看着那只在阳光下微微反光的草矢,瞬间明白了老先生的意思。
此去凶险,以此为凭。这既是一种警示,亦是一种……许可。
他深吸一口气,走上前,郑重地拾起那只草编短矢,入手竟感到一丝沉甸甸的凉意。
“弟子,三日后出发。”他对着屋内,沉声说道。
屋内,没有回应。只有一丝极淡的、如同松涛过隙般的叹息,若有若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