绾绾被带到了另外一个华丽的房间,这里和刚才肃杀的气氛完全相反。
脚下先是踩着一寸厚的波斯地毯,绒毛软得像踩在初春的新雪上。
暗纹里织着金线绣的凤凰,要凑得极近才能看出尾羽上缀着的细小米珠。
正对着门的是一架七扇的螺钿屏风,屏上镶着的贝片被磨成了花瓣形状。
拼出整整一墙的折枝牡丹,花蕊处嵌着鸽卵大的珍珠,昏暗中也泛着柔和的光。
屏风后休憩的软榻,却被半垂的烟霞色软罗烟帐遮了大半。
左手边的梳妆台上摆着面菱花形的银镜,镜面被擦得能照见鬓角新抽的碎发。
镜前的描金漆盒层层叠叠摞着,最顶上那只嵌着翡翠看起来就知道华贵非常。
那张梨花木的软椅椅垫是白狐皮做的,椅背上搭着条月白色的软缎披风。
最里头的床榻垫着雪白的狐裘,上头盖着的被面织着金线的凤凰戏牡丹。
“先去把衣裳换了……”暮辞有些嫌弃的看了看绾绾的穿着,显然十分不符合他的喜好。
不远处那一排奢华的衣裙让绾绾咋舌,她是真没想到暮辞竟然会喜欢这个类型。
这些分明就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公主才该有的排场,绾绾以为他会对英姿飒爽的感兴趣。
可是那些繁复的衣裙一个人根本穿不好,暮辞显然也没有耐心慢慢等。
“我不会……”绾绾小声又局促的解释“时间又这样短没人帮忙很难……”
“那就等会穿……”暮辞顺势将她抵在墙上,根本不给绾绾反应的时间……
“今天很乖……”这次绾绾没有哭闹显然让他很满意,虽然她还是一直想要往后躲。
过后他带着绾绾到了上次的温水池,让她清洗好身体上去等着。
绾绾以为今天的事情就可以告一段落了,可是等出去一看才发现暮辞竟然要给她亲自梳妆。
绾绾惊讶于他对这一切的轻门熟路,甚至于繁复的发髻也是不在话下。
等到绾绾被打扮成一个精致的公主,她从他看向自己的眼神里面发现了异常。
“你是不是遗忘了某个人……”也许是那个小蝶妖的缘故,导致他将最重要的人也忘记了。
要是能将这位公主找出来的话,是不是就意味着从此以后可以摆脱这样的日子了。
“想要……”暮辞没有多余的话。
“不是……刚刚才穿戴好……”绾绾实在是无法理解他的脑回路,这不纯纯浪费时间吗?
“说你永远不会离开我……”暮辞直直盯着绾绾的眼睛,语气是难得一见的宠溺。
“我想这位公主也一定很喜欢你……我也知道茫茫人海想要找一个人很不容易……”
绾绾还想再说却被暮辞不满的眼神打断“我要你说……”
绾绾一时之间也解释不清他到底是哪一根筋搭错了,不过要想自己好受还是得顺着他。
“不会离开……”这样说的话应该没有什么关系吧,又没说谁不能离开谁。
暮辞在绾绾的唇边小声呢喃“不要离开不要食言……更不要让我找不到你……”
别看暮辞的话说得温柔遣倦,在索求无度这块可是一点都不会心慈手软。
无论绾绾是抽泣着恳请还是哀求,他一律装作听不见按自己的节奏来。
好不容易熬到第七天心想着总算是解脱了,哪里知道暮辞临走之前给她透了一点底。
他告诉绾绾他会促成她和坠镜之间的情缘,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有可能在一起。
不过要是加上他的话绾绾的兽夫就太引人注目了,云颠之上的几方势力不会坐视不理。
这样一来反倒是将绾绾置于危险之地,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他鞭长莫及。
“其实……”绾绾本来想说就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大家以后各自安好就行了。
“别在这个时候说扫兴的话……”暮辞抬眼望向绾绾的眼神凌厉,警告她别惹自己不高兴。
“只要你能怀上坠镜的孩子,我就有办法把你弄到云颠之上去……”
也就是说等她两个月后生下赤霄的孩子,就会被安排和坠镜孕育新的生命。
绾绾心里很烦闷,不知道事情怎么朝完全不可控的方向发展过去了。
她一整天都有点魂不守舍,没成想在洗澡的时候想事情竟然睡了过去……
等到被一只滚烫的手拉住惊醒过来,才发觉自己竟然早已经错过了和坠镜约定好的时间。
绾绾甚至于都来不及解释,就被愤怒至极的坠镜裹挟到了他的本命幻境里面。
踏入这片幻境的刹那,呼吸仿佛都凝结成了细碎的冰晶。
天地间是纯粹到极致的白,却并非单调的素净——每一寸冰雪都似被月光镀上了柔光。
又在无形的风里折射出七彩的虹,如同千万颗碎钻在空气中悬浮闪烁。
脚下的冰面平滑如镜却并非死寂的坚硬,俯身细看能看见冰层深处流动着淡蓝色的光。
每一步踩上去的瞬间,都有细碎的冰纹顺着足尖蔓延开。
发出清脆如银铃的声响,却又在下一瞬悄然愈合不留痕迹。
远处的冰峰拔地而起,像是巨大的水晶珊瑚从冰海中生长出来。
峰峦间缠绕着乳白色的雾霭,那雾并非流动的水汽而是凝固的冰雾。
伸手触碰指尖会沾上细碎的冰绒,凉丝丝地融进皮肤却在心底漾开一丝暖意。
幻境里没有日月,光线却无处不在。
冰面上还生长着奇异的冰花,有的如绽放的牡丹,层层叠叠的花瓣上凝着细小的冰珠。
有的似舒展的藤蔓,在冰面织出镂空的网,网眼间偶尔会落下一两片六角形的雪花。
更奇妙的是幻境里的声音。
除了脚步声与冰裂的轻响,还能听见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歌声。
偶尔有冰雕的鸟儿从冰树上振翅飞起,翅膀扇动时带起的不是风而是细碎的冰屑。
落在身上会化作转瞬即逝的冰晶,在衣袂上留下淡淡的蓝光。
绾绾全身上下就只披了一件披风,被坠镜抱在怀里一动也不敢动。
今日暮辞才一走她就没有按照约定去见他,而且是他们事先约好可以做亲密之事的这一天。
坠镜显然是认为绾绾想要反悔,所以气到踏出山洞过来找她讨要说法。
而绾绾也确实做不到问心无愧,她根本不想和他们有过多的纠缠。
“把你关在高高的笼子里面就再也逃不了,这样你就只属于我一个人了!”
原本已经趋于稳定的坠镜又重新回到了红发红眸,在这一片冰原之中格外的醒目。
就见无数随之而来的冰晶在碎裂的瞬间,化作一阵细碎的银雨,在半空凝滞成闪烁的星点。
那些星点像是被无形的手牵引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聚拢、攀升……
最初是一束冰棱般的主干刺破雾气,淡蓝色的冰纹在其中缓缓流转如同树脉里奔涌的生命。
接着无数分枝从主干两侧舒展而出,每一根枝桠都带着冰的清透却又透着枝干特有的遒劲。
枝节处还凝结着未散尽的冰晶,像缀满了一颗颗细小的钻石。
枝桠舒展到极致时,最动人的蜕变开始了。
分枝的末端先是鼓起圆润的冰苞,冰苞外层的霜花簌簌剥落,露出里面层层叠叠的花瓣。
那并非坚硬的冰而是半透明的冰晶牡丹,花瓣边缘泛着淡淡的粉紫像是被朝霞吻过的痕迹。
有的花瓣完全舒展如碗盏托着细碎的冰珠,光线穿过时整朵花便成了一盏摇曳的琉璃灯。
有的半开半合,花蕊竟是由极细的冰丝缠绕而成,顶端顶着一点金箔似的光。
万千牡丹在枝头绽放的同时,树顶的空间正悄然凝结出一个巨大的鸟笼。
笼架是由粗壮的冰晶雕琢而成,笼条之间缠绕着蜿蜒的牡丹花枝。
这些花枝并非静止的冰雕,而是真的在缓慢不停歇的生长着。
不断有新的花苞从笼顶垂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