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陈星等人在风暴壁垒深处的“观星台”,围绕着“起源之心”探寻文明未来的微光时,高墙之外,广袤而残破的新蔚蓝星地表,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滑向彻底的崩坏。
腐壤区的狂乱,如同投入死水中的巨石,激起的涟漪正层层扩散,无情地拍打着所有幸存者摇摇欲坠的防线。
锈带码头,黄昏。
曾经是废土上相对繁荣的贸易枢纽,如今已沦为绝望的围城。
摩根站在码头最高的了望塔上,昔日锐利的眼神此刻布满了血丝和难以掩饰的疲惫。
他手中那根从不离身的镶钉铁棍,此刻也仿佛沉重了许多。
围墙之外,暗红色的菌毯如同活物般,已经蔓延到了墙根之下,不断分泌着具有腐蚀性的粘液,侵蚀着加固过的金属墙体。
更远处,影影绰绰的变异体在暮色中徘徊,它们的嘶吼声此起彼伏,汇聚成令人心神不宁的死亡合唱。
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甜腻腐臭,即使戴着过滤面罩,也无法完全阻隔。
“东面三号哨塔报告,又有一波‘爬行者’试图翻越电网,已经被击退,但消耗了大量电能。”
“西区仓库附近发现菌毯渗透,初步判断是从地下管道蔓延进来的,需要立刻组织人手清理和封堵!”
“医疗站人满为患,药品,尤其是抗辐射剂和抗生素,已经见底……”
“今天只收集到不到过去三分之一量的净水,水源地的污染指数又升高了……”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地传到摩根耳中,他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自从那场席卷腐壤区的能量风暴爆发以来,一切都失控了。
变异体变得前所未有的狂躁和具有攻击性,原本相对稳定的安全路线被切断,外出搜寻物资的小队伤亡惨重。
更可怕的是,那种暗红色的菌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侵蚀着码头外围的土地,仿佛整个环境都在对他们这些“异物”进行最后的清除。
“首领……我们……我们还能撑多久?”身边一个年轻的守卫,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问道。
摩根没有回答,只是死死攥紧了铁棍。
他能感觉到,码头内部的人心,也如同这围墙一样,正在被恐惧和绝望慢慢侵蚀。
食物配给再次削减,干净的水成了最紧俏的资源,为了一点口粮或药品而发生的斗殴事件越来越多。
秩序,这个在废土上最珍贵也最脆弱的东西,正在悄然瓦解。
他望向灰暗的天空,心中第一次升起一股无力感。
陈星他们……现在在哪里?他们找到所谓的“希望”了吗?还是已经和无数失踪者一样,化作了腐壤区深处的枯骨?
铁砧堡,地下深处。
与依靠贸易和地理优势生存的锈带码头不同,铁砧堡是一个建立在战前大型地下避难所基础上的封闭型幸存者据点。
他们拥有相对完善的生命维持系统和防御工事,崇尚纪律和自给自足。
但此刻,堡垒最深层的指挥中心内,气氛同样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能量屏障发生器过载37%,备用冷却液最多还能支撑七十二小时。”
“地表观测站传回最后影像后失联,确认被变异体群淹没。”
“空气过滤系统发现未知孢子成分,正在分析其危害性……”
“地下农场第三区的作物出现大面积枯萎,原因不明……”
老指挥官卡洛斯,一位头发花白、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疤痕的老兵,看着控制台上不断跳动的红色警报,眉头紧锁。
铁砧堡赖以生存的坚固外壳,正在从内外两个方面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外部,是愈发狂暴的变异体冲击和诡异的环境异变。
内部,则是资源逐渐枯竭带来的恐慌,以及一种悄然蔓延的、令人不安的“惰性”。
一些居民开始变得精神萎靡,反应迟钝,仿佛失去了对生存的渴望。
军医报告说,这并非单纯的绝望,更像是一种……生理上的侵蚀。
“指挥官,我们是否考虑……启动‘方舟协议’?”副官低声建议道,声音干涩。
“方舟协议”意味着放弃铁砧堡,集中所有资源,护送少数精英和核心资料,寻找新的避难所。
这是一个痛苦而残酷的决定。
卡洛斯沉默着。
启动“方舟协议”,意味着抛弃大部分信任他、依赖他的人民。
但固守在这里,很可能最终的结果是全军覆没。
“再等等……”他的声音沙哑,“加强内部巡逻,严格控制物资分配,优先保障技术人员和战斗人员的供应。
另外,加大对那种未知孢子的研究力度,我需要知道它到底是什么!”
流浪者的宿营地,某处废弃的公路隧道。
并非所有幸存者都有高墙或地堡可以依靠。
更多的人,如同风中残烛,在废土上艰难流浪。
老猫,这个曾经在底城消息灵通的情报贩子,此刻正蜷缩在冰冷的篝火旁,裹着一件破旧的毛毯,瑟瑟发抖。
他的队伍原本有十几个人,如今只剩下不到一半。
几天前,他们遭遇了一群前所未见的、能够释放精神冲击的“嚎叫者”,队伍瞬间崩溃,幸存者四散逃命。
隧道外,风声凄厉,夹杂着不知名生物的嗥叫。
隧道内,只剩下压抑的哭泣和沉重的喘息。
食物已经耗尽,燃料也所剩无几。
净水?那已经是记忆中的奢侈品了,他们现在只能依靠收集雨水,或者冒险饮用那些污染相对较轻的积水,每个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没有人说破。
“老猫……我们……我们是不是都会死在这里?”一个脸上还带着稚气的年轻人,声音带着哭腔问道。
老猫抬起浑浊的眼睛,看了看这个年轻人,又看了看隧道外那片绝望的黑暗。
他想起了陈星,想起了那个带着一丝不同气息的年轻人。
他曾以为陈星只是另一个有点本事的愣头青,但现在,他隐隐觉得,那个年轻人或许真的触碰到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死?呵……”老猫干笑两声,声音如同破旧的风箱,“在这鬼地方,死是最容易的事情。
难的是……活着。”
他顿了顿,望着跳动的、微弱的篝火火焰,仿佛在对自己说,又仿佛在对所有幸存者说:
“但只要还活着……就还有可能看到明天的太阳。
哪怕……那太阳是黑的。”
他的话并没有带来多少安慰,但隧道内似乎稍微安静了一些。
绝望依旧弥漫,但求生的本能,如同这篝火一般,虽然微弱,却仍在顽强地燃烧。
枯萎谷地,边缘。
这里的气氛,与其他地方截然不同。
没有狂躁的变异体,没有蔓延的菌毯,甚至没有风声。
只有一种令人窒息的、绝对的死寂。
几个穿着厚重防护服、身上带着pdc标志残迹的侦察兵,正小心翼翼地操作着仪器,测量着谷地外围那无形的屏蔽力场。
“力场强度衰减至历史最低点的47%……”
“内部能量读数……无法解析,超出仪器上限……”
“检测到未知高维粒子流持续冲击力场结构……”
带队的军官看着屏幕上疯狂跳动的数据,脸色苍白。
作为pdc残留的、依旧忠于职守的少数力量之一,他们奉命监视枯萎谷地的异动。
而最近几个月,尤其是最近几周的数据变化,让所有知情者都感到脊背发凉。
那层保护了新蔚蓝星文明最后火种(尽管这火种已如此微弱)数千年的屏障,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变得稀薄。
仿佛一个巨大的肥皂泡,随时可能“啵”的一声,彻底破裂。
而屏障之后是什么?
观察者?
还是观察者所警告的……“收割者”?
没有人知道。
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一个最终的审判日,正在无声无息地逼近。
倒计时的滴答声,仿佛已经响彻在每个知情者的心头。
废土之上,哀歌四起。
从相对稳固的据点,到颠沛流离的流浪者营地,再到象征着终极威胁的禁区边缘,绝望如同瘟疫般蔓延。
文明的火光,在越来越浓重的黑暗中,摇曳欲熄。
而在风暴眼中,那一点微弱的、源自远古文明的火种,能否来得及,在这首废土哀歌唱响终章之前,点燃新的希望?
答案,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