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砚并未计较，目光落在她因快步走来而微微泛红的脸颊上，顿了顿，才道：“今日修习冰心诀第三重，凝神静气是关键。”
“知道啦。”栖欢应着，却并未立刻开始，反而像只小猫似的，又往他身边蹭了蹭，几乎要挨着他的衣角坐下，然后仰起小脸，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师尊，昨晚我梦见你了。”
纪砚捻着指尖的动作几不可查地一顿，面上依旧平静无波：“梦境虚妄，何足挂齿。”
“才不是虚妄呢！”栖欢撅起红唇，不满地反驳，眼神却亮晶晶的，带着狡黠，“我梦见师尊答应带我下山去玩儿了！去凡人的集市，听说可热闹了！”
她这话半真半假，带着明显的试探和期待。她知道纪砚不喜喧闹，更鲜少踏足凡尘，但她就想看看，如今的他，底线在哪里。
纪砚沉默了片刻。若是以前，他定然会以“修行之地，岂可儿戏”回绝。但此刻，看着眼前这双充满了希冀、仿佛不答应下一秒就能泛起水光的眼睛，他发现自己竟说不出拒绝的话。
“待你冰心诀第三重稳固之后，再议。”他没有答应，却也没有直接拒绝，留下了一个模糊的余地。
栖欢何等聪明，立刻抓住了这话里的松动，顿时心花怒放。她知道，这已是师尊极大的让步了！她忍不住伸出小手，轻轻拽住了纪砚雪白的袖袍一角，轻轻摇晃着，声音甜得能沁出蜜来：“师尊最好啦！欢欢一定好好修炼！”
袖袍上传来的细微拉扯感，和那娇软依恋的语调，他垂下眼眸，看着那只拽住自己衣袖的、白嫩纤细的手。
他在那只小脑袋因为开心而微微晃动时，抬起了另一只手。
那修长如玉带着冰雪凉意的手指，极其轻柔地落在了栖欢乌黑柔亮的发顶，轻轻揉了揉。
动作很轻，很快，一触即分。
但栖欢却整个人都愣住了。
师尊……摸她的头了？
那瞬间的触感，冰凉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珍视，让她心头猛地一颤，一股巨大的、混杂着惊喜和满足的暖流瞬间涌遍四肢百骸。她抬起眼，不可思议地望着纪砚，那双桃花眼里像是落入了星辰，璀璨得惊人。
纪砚在她灼热的目光注视下，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耳根处泛起一丝极淡的微红。他收回手，重新置于膝上，指尖却微微蜷缩，仿佛还残留着少女发丝柔软顺滑的触感。他清了清嗓子，声音依旧维持着平日的清冷，却似乎比往常低哑了一分：
“还不开始修炼？”
栖欢这才从巨大的惊喜中回过神，她没有立刻乖乖照做，反而像是尝到了甜头的小兽，得寸进尺地又将脑袋往他手边凑了凑，笑得像只偷腥成功的猫：“师尊，再摸一下嘛，刚才没感觉清楚~”
纪砚：“……”
他看着眼前这颗毛茸茸、散发着清甜气息的小脑袋，额角似乎隐隐跳动了一下。最终，他还是再次伸出手，带着几分无奈的纵容，再次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这次停留的时间，似乎比刚才长了那么一瞬。
“莫要胡闹，静心。”他收回手，语气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宠溺。
“嗯！”栖欢心满意足，终于肯安分下来。她盘膝坐好，开始运转冰心诀。这一次，她感觉周身灵气运转得格外顺畅，心中那片冰雪世界，仿佛也因那片刻的温柔触摸，而染上了融融的暖意。
数月后，苏栖欢的冰心诀第三重终于稳固。她几乎是立刻便旧事重提，扯着纪砚的袖袍，软磨硬泡，将当初那句再议变成了现实。
纪砚终究是依了她。
这一日，天衍宗山脚百里外，一座名为清河镇的凡人城镇，迎来了两位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游人。
纪砚依旧是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容颜清绝，气质孤高，行走在熙攘的街道上，仿佛冰雪误入红尘，引得路人纷纷侧目，却又被他周身那无形的清冷气场所慑，不敢过于靠近。
而苏栖欢则换下了一贯的仙门服饰，穿着一身水红色的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乌发如云，仅用一根简单的珍珠发带束着，少了几分平日的清冷仙气，多了几分人间少女的娇艳明媚。她紧紧挨在纪砚身边，一双桃花眼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的一切——喧闹的叫卖声、热气腾腾的食摊、琳琅满目的小玩意儿，一切都让她觉得新奇不已。
“师尊，您看那个！捏的面人儿！”她扯着纪砚的袖子，指向一个老伯的摊位，眼睛亮晶晶的。
纪砚目光淡淡扫过，那些色彩鲜艳、形态各异的面人，在他眼中与泥土无异。“凡俗之物，无甚灵力。”他客观地评价。
栖欢不满地嘟了嘟嘴：“好看嘛！” 却也没坚持要买，只是拉着他继续往前走。
集市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纪砚下意识地放缓了脚步，将栖欢护在自己身侧，宽大的袖袍似有若无地替她隔开拥挤的人流。栖欢感受到他的维护，心里甜丝丝的，偷偷弯起了唇角。
两人走到一处卖女子首饰的摊位前。摊主是个眼尖的中年妇人，见纪砚气度不凡，栖欢容貌绝丽，虽衣着不算极度华贵，但通身的气派绝非寻常人家，立刻热情地招呼起来：
“这位郎君，快来看看！给自家夫人买支簪子吧！您夫人长得跟天仙似的，戴上俺家的簪子肯定更好看！”妇人拿起一支雕成玉兰花的白玉簪，唾沫横飞地推销着，“您看这玉兰，多衬夫人的气质！清雅又不失贵气！”
“夫人”？
这两个字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栖欢心间漾开层层涟漪。她的脸颊瞬间飞起两抹红霞，比身上的衣裙还要娇艳。她没有立刻反驳，而是飞快地抬起眼帘，悄悄地、带着无限期待和暗示地，望向身旁的纪砚。
那双会说话的桃花眼里清清楚楚地写着：“买给我！快买给我！就像她说的那样！”
纪砚在那声“夫人”出口时，身形几不可查地微顿了一下。他垂眸，对上栖欢那充满了明示暗示、亮得惊人的目光，又扫过她因羞涩和期待而泛红的脸颊。摊主妇人还在喋喋不休地夸赞着玉兰簪如何相配。
他没有去看那支被推销的玉兰簪，目光反而在摊位上缓缓扫过。摊子上摆满了各式簪子，金的、银的、玉的、木的，雕刻着梅花、桃花、蝴蝶、流云……虽都是凡物，做工倒也精巧。
就在栖欢以为他会像对待面人一样，评价一句“凡物无用”然后离开时，却见纪砚抬起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