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镜司,并非想象中的亭台楼阁,而是一片无垠的、静谧的星空。
无数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玉简与古老卷轴,如同星辰般悬浮、缓缓流转,构成了一座浩瀚的知识宇宙。
中央,是一面巨大无比、水平如镜的湖泊,倒映着这漫天“星辉”,此乃悬镜司核心——镜心湖。
栖梧抱着虚弱的离阙踏入此地,随手将禁锢如死狗的赵千壑丢在湖边。
精纯的混沌之力持续温养着离阙的身体,祛除着诅咒残留的最后一丝寒意。
“感觉如何?”栖梧低头,声音是前所未有的轻柔,深灰色的眼眸中满是未散的后怕与失而复得的珍视。
离阙靠在他坚实的臂弯里,感受着体内久违的轻松与暖意,冰蓝色的眼眸恢复了些许神采,微微颔首:
“无碍了,只是有些乏力。此地……便是悬镜司?”他的目光被这浩瀚的星海卷宗与静谧的镜湖所吸引。
“嗯。”栖梧应道,视线却冷冷地扫向瘫软在地的赵千壑。
无需他们逼问,镜心湖的湖水仿佛拥有自己的意识。湖面荡漾起涟漪,一幅幅清晰的画面伴随着古老的信息流,直接涌入在场三人的识海:
【画面显现:上古时期,天地间有一缕至阴至邪的“寂灭混沌”意念,它非生灵,而是毁灭概念的聚合体,渴望吞噬一切,重归虚无。
彼时有大能者,无法将其彻底消灭,遂集合众力,将其主体封印于无尽虚空裂隙,并以悬镜司为监察之眼,记录其特性与弱点。】
【然而,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寂灭混沌”残念逃脱,依附于一面偶然流落世间的古镜之上,潜伏、蛰伏……这便是所谓的“镜中之物”、“主宰”。
它本能地渴望挣脱,渴望找回主体,吞噬万物。】
【赵千壑,偶然得到这面古镜,被其蛊惑,内心的野心与权欲被无限放大。
古镜残念许诺他新世界的帝王之位,传授他利用怨念布阵(如无声戏楼)汲取能量,以及那源自混沌本源的、扭曲时光的“赤子归源咒”。
目的便是为了削弱可能阻碍其降临的强者(尤其是与混沌有缘、力量强大的栖梧),并积蓄力量,试图撬动虚空封印。】
所有的前因后果,在此刻清晰无比。
赵千壑面色灰败,瘫在地上,喃喃自语:“主宰……帝王……原来……我都做了什么……”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不过是被利用的棋子,所谓的帝王梦是何等可笑与虚幻。
他想起被自己献祭的戏班,想起那些因诅咒而逆生长的弟子,巨大的悔恨与恐惧淹没了他。
离阙轻叹一声,看向镜湖:“如此说来,那‘逆衍镜光’、‘赤子归源咒’,皆是与那寂灭混沌同源的力量变种。
阿梧你身负混沌之力,本质却是包容与衍化,与那仅知毁灭的寂灭混沌,截然不同。” 这也解释了为何栖梧能吞噬并化解诅咒。
栖梧冷哼一声,对赵千壑的悔恨毫无兴趣。他看向镜湖,沉声道:“那缕残念,如今何在?虚空封印又如何?”
镜湖再泛涟漪,信息传来:
【古镜残念狡诈,感知到栖梧魔尊力量觉醒、诅咒被破,已知事不可为,已于赵千壑失败瞬间,自行切断了与古镜仿品的联系,彻底隐匿,难以追寻。但其力量大损,短时间内无法再兴风作浪。】
【虚空封印主体依旧稳固,悬镜司将持续监察。】
危机,似乎暂时解除了。
离阙沉吟片刻,对栖梧道:“阿梧,赵千壑虽罪大恶极,但其根源在于被蛊惑。如何处置,由你定夺。
至于那隐匿的残念,既是悬镜司职责所在,亦是我辈修士当为,日后需多加留意。”
栖梧看着离阙清澈的眼眸,明白他心中仍存有对生命的最后一丝怜悯与对大局的考量。
他沉默片刻,抬手一道混沌印记打入赵千壑丹田,废其修为,断其根基。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废你修为,交由悬镜司看守,以残生赎罪。” 这已是看在离阙面上,最大的宽恕。
赵千壑面如死灰,瘫倒在地,再无言语。
影伯的身影悄然出现在湖边,对着栖梧和离阙躬身一礼:
“多谢二位助悬镜司清除外患,拨乱反正。此间事了,赵千壑交由老夫即可。悬镜司的大门,随时为二位敞开。”
离阙微微颔首:“有劳影伯。”
栖梧不再停留,打横抱起离阙,柔声道:“我们回去。”
离阙这次没有拒绝,安心地靠在他怀中,任由他抱着,一步踏出,离开了这片星海卷宗之境。
……
魔宫,幽冥殿。
温暖的寝殿内,离阙卧于榻上,气色已恢复大半。栖梧坐于榻边,亲自端着一碗温补的灵药,一勺一勺,耐心地喂他。
窗外,魔界的天空依旧暗沉,但殿内却是一片安宁祥和。
“此次虽险,却也因祸得福。”离阙咽下药汁,轻声道,“你于混沌之力的掌控,似乎更进了一层。”
栖梧放下药碗,握住他的手,深灰色的眼眸专注地看着他:“若这力量的进步,需以你的安危为代价,我宁愿不要。”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离阙反手与他十指相扣,微微一笑:“都过去了。阿梧,你看。”
他抬手指向窗外。
不知何时,魔宫的花园中,竟有仆从依着人间的样式,挂起了几盏暖色的灯笼,在暗沉的魔界背景下,散发着微弱却温暖的光。
“往后,魔宫也会越来越好的。”离阙轻声道。
栖梧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又收回视线,深深地看着离阙。
他俯下身,在那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郑重而珍惜的吻。
“嗯。”他低声回应,“有你在,哪里都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