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花谷禁地森林深处,那株被血月光芒笼罩的参天古树,此刻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剧变。它虬结粗壮的树根如同沉睡的巨龙被惊醒,在覆盖着厚厚腐殖质的泥土下疯狂地搏动、扭结,每一次起伏都带起大片泥土翻飞,发出沉闷如擂鼓般的“咚…咚…”声,仿佛大地的心脏在濒临爆裂边缘疯狂跳动。空气被这股磅礴而混乱的力量搅动,形成肉眼可见的气旋,卷起枯叶碎石,发出凄厉的尖啸。整片森林都在这古树根系的狂暴震颤中呻吟,枝叶剧烈摇晃,投下无数疯狂舞动的、扭曲的阴影。
陆小七踉跄着冲破最后一道浓得化不开的黑色瘴气屏障,几乎是滚爬着扑到了古树巨大的树冠之下。他浑身浴血,衣衫褴褛,左眼晶化的纹路如同燃烧的岩脉,在血月下散发着妖异的红光,剧痛几乎撕裂他的神魂。方才废墟广场上三方势力的围猎、秦无涯的背叛、祭坛虚影中白小桃那被锁链钉住的凄惨身影……所有画面在他脑中疯狂闪回,每一次闪现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他唯一的念头,就是冲到这里,冲到这株与白小桃命运相连的古树前!
“小桃——!”他嘶哑地吼叫着,声音被古树根系的搏动声和狂风吞没。他踉跄着伸出沾满血污和泥土的手,想要触摸那剧烈搏动的树根,仿佛那树根就是白小桃跳动的脉搏。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冰冷粗糙的树皮时——
“嗡——!”
一声尖锐到几乎刺破耳膜的嗡鸣猛地从古树内部爆发!一股无形的、带着强烈悲伤与绝望意念的冲击波以古树为中心轰然炸开!陆小七只觉得眼前一黑,灵魂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几乎要被从躯壳里扯出去!他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被震退数步,左眼晶化的纹路骤然亮到极致,如同濒临爆炸的熔炉!
下一刻,在古树最粗壮、搏动最剧烈的那条主根之上,那覆盖着厚厚苔藓和泥土的树皮,如同融化的蜡般无声地向下流淌、剥落。剥落处,并非是粗糙的木质,而是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如同最纯净琥珀般的奇异质地。在这半透明的琥珀状物质深处,一个模糊而纤细的轮廓正在剧烈地挣扎、凝聚!
陆小七的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
他死死盯着那琥珀状的树根内部,瞳孔因极致的震惊和恐惧而收缩到针尖大小。
一个女孩的轮廓!尽管模糊不清,尽管扭曲挣扎,但那身形,那感觉……
“小……小桃?”他失神地喃喃,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那琥珀状树根内部,一个半透明的、几乎完全由光线构成的虚影手臂,猛地“刺”了出来!那手臂纤细得如同蛛丝,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虚幻感,它没有实体,却让周围的空气都为之扭曲、哀鸣。手臂的尽头,是一只同样半透明的、微微张开的手掌,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痛苦与哀求,直直地、颤抖着伸向陆小七!
“救……救我……”
一个微弱、破碎、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残魂意念,直接在陆小七的脑海中炸响!那声音他再熟悉不过,是白小桃!是那个总是带着阳光般笑容、如今却只剩下残魂的白小桃!
“我的根……在祭坛!”残魂意念带着撕裂般的痛苦和刻骨的绝望,每一个字都如同冰锥刺入陆小七的脑海,“拔掉它……拔掉它!深渊……就毁了!”
“根在祭坛?!”陆小七如遭雷击,浑身剧震!333章云裳弟弟日记中那句“丹霞宗祭坛需活人封印,白小桃妹妹是第一个祭品”如同惊雷般在他脑中炸响!原来如此!白小桃并非单纯的祭品,她的“根”——她生命的本源、她的魂魄核心——被强行钉在了丹霞宗的祭坛之上,成为了维持深渊封印、或者说深渊与现世通道的“锁钥”!她不是祭品,她是活着的封印核心!是那祭坛的“根”!
“拔掉它……”残魂手臂剧烈地颤抖着,光芒忽明忽暗,仿佛随时会熄灭,“拔掉……我就能……自由……深渊……就……毁了……”
“小桃!”陆小七目眦欲裂,巨大的悲愤和决心瞬间压倒了左眼的剧痛。他猛地向前扑去,不顾一切地想要抓住那只虚幻的手臂,“我一定救你!我一定把你的根拔出来!”
就在他扑出的刹那——
“嗤啦!”
一声如同烧红烙铁浸入冰水的刺耳声响,猛地从陆小七的掌心爆发!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去。
只见他右手掌心,那道从混沌之地获得、贯穿了无数波折的钥匙纹路,此刻正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光芒!那光芒并非单纯的亮,而是带着一种灼烧灵魂的剧痛!纹路如同活物般在他掌心皮肤下疯狂地扭动、凸起,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虫子要破体而出!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世界本源的牵引力,从纹路深处爆发出来,死死地锁定了古树树心——那搏动最剧烈、光芒最盛的核心位置!
“嗡——!”
一声尖锐到令人牙酸的嗡鸣!掌心的钥匙纹路骤然脱离了陆小七的皮肤!它化作一道流光,速度快到超越了视觉的捕捉,带着决绝的意志,无视了陆小七的惊愕和阻拦,如同归巢的飞鸟,直直地射向古树那搏动不休的树心!
“不!”陆小七惊骇欲绝,想要伸手拦截,却只抓到一片虚无。
“噗嗤!”
一声沉闷而怪异的声响。钥匙纹路化作的光流,如同水滴融入大海,瞬间没入了古树树心那半透明的琥珀状物质之中!
就在钥匙纹路没入的瞬间——
“吼——!!!”
一声源自九幽深渊、充满了无尽怨毒、贪婪与毁灭意志的咆哮,猛地从古树内部、从禁地森林的每一寸土地、从弥漫的黑色瘴气深处,同时爆发出来!整个禁地森林的空气仿佛被瞬间抽干,取而代之的是粘稠如墨、带着刺骨阴寒和浓烈硫磺气息的黑色雾气!这黑雾并非静止,而是如同亿万条择人而噬的毒蛇,瞬间从四面八方疯狂涌向古树,涌向树心钥匙嵌入的位置!
黑雾的速度快到极致,瞬间就将陆小七和整株古树彻底吞没!陆小七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冰冷粘稠的巨力死死缠绕住他的四肢百骸,如同无数条冰冷的锁链,要将他拖入永恒的黑暗!他体内的混沌之力在左眼晶化纹路的牵引下疯狂运转,试图对抗这股恐怖的侵蚀,却如同蚍蜉撼树,瞬间被黑雾压制、同化!
“呃啊——!”陆小七发出痛苦的嘶吼,感觉自己的意识、自己的灵魂都在被这黑雾疯狂地撕扯、吞噬、污染!他的身体在黑雾中剧烈地抽搐、扭曲,左眼晶化的纹路在黑雾的侵蚀下,红光忽明忽暗,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又仿佛会彻底爆发!
就在这意识即将被彻底吞噬的绝望边缘,无数个低沉、沙哑、重叠在一起、仿佛来自亘古之前的低语,如同跗骨之蛆,直接钻入他的脑海深处:
“新……封印……”
“留下……”
“留下……成为……新的……基石……”
“镇压……深渊……”
“钥匙……留下……”
“留下……留下……留下……”
这低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诱惑和冰冷的命令感,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敲打在陆小七摇摇欲坠的意志之上。它描绘着一个“伟大”的“使命”——成为新的封印,镇压深渊,成为永恒的基石。这诱惑在黑雾的侵蚀下,几乎让他沉沦。
然而,就在这意识沉沦的边缘,白小桃那残魂手臂传递来的、源自灵魂深处的痛苦与哀求,如同冰冷的泉水,猛地浇醒了他!云裳临死前塞入他怀中的日记,那沾着血泪的封面,那“活人炼药”、“第一个祭品”的字句,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还有废墟广场上,白小桃被锁链钉在祭坛虚影中的凄惨身影……
“小桃……云裳……”陆小七在心中发出无声的咆哮,如同困兽的挣扎。他猛地咬破舌尖,剧痛带来一丝清明。他体内那被黑雾压制、濒临失控的混沌之力,在这一刻被这极致的悲愤和求生意志彻底点燃!
“轰——!!!”
一声沉闷的爆响,从陆小七体内炸开!他左眼晶化的纹路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小太阳般的刺目红光!这红光并非单纯的能量爆发,而是带着一种撕裂、吞噬、湮灭一切的混沌意志!红光所过之处,缠绕在他身上的粘稠黑雾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冰雪,发出“滋滋”的剧烈声响,瞬间被蒸发、净化!
“呃啊——!”陆小七发出一声震彻森林的咆哮,身体在红光的包裹下猛地一挣!缠绕他的黑雾锁链寸寸断裂!他踉跄着后退数步,终于挣脱了黑雾的致命束缚,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如同破败的风箱。他身上的衣衫在刚才的侵蚀和爆发中几乎化为飞灰,露出布满黑色纹路、如同龟裂陶瓷般的皮肤,每一道纹路都透着诡异的红光。
他死死地盯着古树树心。
钥匙纹路已经完全没入其中。那半透明的琥珀状树心,此刻如同一个巨大的、缓缓旋转的黑色漩涡!漩涡中心,钥匙的轮廓若隐若现,散发着微弱却极其坚韧的光芒。而漩涡周围,无数道粘稠如墨的黑雾如同活物般不断被吸入、又被漩涡边缘喷吐出来,形成一种诡异的平衡。整个古树都在这漩涡的牵引下,发出低沉的、如同巨兽垂死的呜咽。
黑雾的低语并未停止,反而因为陆小七的挣脱而变得更加怨毒、更加疯狂:“留下……钥匙……留下……新封印……必须……留下……”
陆小七喘息着,晶化的左眼死死盯着那树心漩涡中的钥匙轮廓。白小桃残魂的哀求、云裳的牺牲、日记的控诉、废墟的惨状、祭坛的虚影……无数画面在他脑中翻腾。
钥匙……是镇压深渊的关键?如同黑雾低语所诱惑的那样,成为新的封印基石,换取一时的安宁?
还是……开启灾难的祸端?如同白小桃残魂所哀求的,拔掉它,才能彻底毁灭深渊,救出小桃,终结这万古血祭?
他抬起手,掌心残留着钥匙纹路消失后留下的、一个微微凹陷的、散发着灼热余温的印记。这印记仿佛在无声地拷问着他的灵魂。
血月的光芒,透过古树巨大的树冠缝隙,冰冷地洒落在他布满裂纹、闪烁着红光的脸上,也洒落在那树心旋转的黑色漩涡之上。
禁地森林死寂无声,只有古树根系的搏动声、黑雾的低语声、以及陆小七沉重如擂鼓的心跳声,在绝望的寂静中交织、回荡。
留下?还是拔掉?
镇压?还是毁灭?
钥匙,究竟是深渊的枷锁,还是毁灭的号角?
答案,就在他下一步的选择之中。而这一步,将决定万花谷、乃至整个世界的命运,是走向永恒的黑暗,还是迎来破晓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