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男人依旧深陷在柔软的躺椅里,连眼皮都未曾费力抬起。
他从鼻腔里懒洋洋地挤出一声拖长了调子的“嗯——”,随即用那肥厚的手掌随意地挥了挥,如同驱赶苍蝇:
“去找。”
“派深潜单位下去,看看那家伙的残骸还在不在海底,烂透了没有。”
“若是还有点研究价值的零碎,就给我拖回来。”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在吩咐仆从去捡回一件不小心掉落的物品。
“是。”
几人如同接收到精确指令的机器,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齐刷刷地躬身领命,动作整齐划一。
随即,他们迅速转身,迈着悄无声息却又高效的步伐,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出了这间令人窒息的舱室。
胖男人似乎觉得周围还是有些碍眼,又随意地挥了挥手。
一直侍立在一旁、连呼吸都刻意放轻的妖娆女子们,如同听到了特赦令;
脸上瞬间闪过如释重负的惊惶,慌忙敛衽行礼,连多余的眼神都不敢有,几乎是踮着脚尖,逃也似地快步退出了房间,厚重的合金门在她们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内外。
舱室内,重归令人压抑的寂静。
只剩下男人粗重而缓慢的呼吸声,在奢华而冰冷的空间里规律地起伏。
他脸上那副万年不变的慵懒与麻木神情,如同融化的蜡像般,开始一点点褪去。
深陷在脂肪中的小眼睛缓缓睁开,目光不再涣散,而是投向虚空中某个不存在的焦点,变得幽深、锐利,仿佛穿透了层层合金装甲与无尽的海水,看到了某种远超常人理解范畴的存在或规律。
“一批又一批的蝼蚁…”
他低声喃喃,声音沙哑干涩,带着一种跨越了无比漫长岁月后沉淀下来的、深入骨髓的疲惫,以及一种对世间万物近乎绝对的漠然,“挣扎,反抗,偶尔还能蹦跶出几个像样的…这世界的‘免疫系统’,还真是顽强得…令人厌烦。”
那话语中,没有愤怒,没有赞赏,只有一种居高临下、观察了无数次循环生灭后产生的、纯粹的腻烦与冷漠。
但随即,他嘴角的肌肉不自然地抽动,扯出一丝冰冷而扭曲的弧度,仿佛在笑,却又充满了令人不寒而栗的恶意。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合金构筑的舱室天花板,直视着那冥冥之中、无形无质却又仿佛无处不在的苍穹,发出一声饱含轻蔑与嘲弄的冷哼:
“不过…蝼蚁终究是蝼蚁,数量再多,又能如何?”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傲慢,“我倒要亲眼看看,你这垂死的世界,还能催生出多少这样的‘免疫细胞’来对抗我,来延缓你那注定消亡的命运。”
“挣扎吧,反抗吧,用尽你们最后的气力…”
他的语调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疯癫的狂热与笃定:“等到这一批——这最后的一批幸运儿,也如同他们无数湮灭在历史尘埃中的先辈一样,彻底死绝、化为枯骨!”
“便是你这残破、虚弱的世界意志,彻底失去所有抵抗,完全归于我手的时候!而我…”
他猛地攥紧了肥硕的拳头,眼中迸发出骇人的精光,声音如同宣誓般斩钉截铁:
“而我…将成为此界唯一的、至高无上的真神!重塑规则,执掌生死!”
“哈哈哈哈——!”
狂悖的笑声在冰冷的舱室内回荡。
伴随着这癫狂的宣言,他抬起一只肥厚得如同发酵面团般的手掌。
掌心之中,不知何时,已然托着一个约莫拳头大小、结构极其复杂精密的物体。
那是一个通体呈现出不祥暗沉色泽的魔方。
它并非由简单的色块构成,其表面和内部,仿佛是由无数细碎如沙、不断缓慢自行转动、啮合着的暗色立方体精密拼接而成,整体散发出一种扭曲周遭光线、禁锢一切能量与规则的诡异波动。
仅仅是注视着它,就让人感到灵魂仿佛都要被吸入其中,被那无尽的黑暗与混乱所碾碎。
这东西,绝非寻常造物!
正是他用以掠夺、侵蚀并最终囚禁这个世界本源意志的至高宝物!
是他耗费了不知多少岁月,用无数辉煌文明的尸骸、亿万智慧生灵的鲜血与哀嚎的魂灵作为祭品,才最终从某个不可名状的维度换取、并亲手锻造而成的禁忌之物!
胖男人痴迷地、近乎爱抚地把玩着手中那缓缓自转的暗色魔方,眼中闪烁着近乎病态的狂热光芒,仿佛在欣赏世间最完美的艺术品。
整整一百年了…
从他当初意外被卷入这个诡异而残酷的世界,从一个懵懂惶恐、只为了一口淡水和一块面包而挣扎的普通求生者开始…
一步步,在血与火的试炼中挣扎求生。
他还清晰地记得,自己颤抖的双手第一次为了抢夺物资,将利刃捅进另一个同类胸膛时,那温热血浆喷溅在脸上的触感;
记得第一次为了独占一个资源点,冷酷地策划并屠灭了整个偶然相遇的小型船队,看着那些木筏在火焰中沉没,听着绝望的哀嚎渐渐被海浪吞没…
再到后来,他不再满足于简单的掠夺。
他开始接触、研究并最终掌握了某些被埋藏在远古遗迹深处的禁忌知识和技术。
利用这些知识,他改造生物,制造扭曲的怪物,组建起只听命于自己的黑暗势力。
凭借着远超常人的狠辣手段与深不见底的阴沉谋划,他踩着无数失败者的尸骨与破碎的梦想,如同一条隐藏在黑暗中的毒蛇,不断吞噬、壮大…
这才终于,一步步,走到了今天这个位置!
掌握了足以撬动世界根基的力量!
手中的魔方,就是他百年野心的最终体现,是他通向神座的阶梯!
他是从那个遥远得已被历史尘埃掩埋的时代,挣扎存活至今的…唯一一人!
看似臃肿中年人的躯壳,不过是依靠无数禁忌秘药与掠夺而来的生命力勉强维持的表象。
唯有他自己清晰地感知到,这具早已千疮百孔的身体内部,那最根本的生命本源,正如沙漏中的流沙般不可逆转地持续枯竭,真正的寿命已然所剩无几,如同风中残烛。
想要真正超越这凡俗生命的桎梏,获得那亘古不变的不朽以及执掌一切的至高权能,摆在眼前的,只剩下唯一一条染血的路径——彻底夺取、并融合这个诡异世界的核心,那维系着一切规则运转的源头:
世界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