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馆大厅内,绝望如同湿透的棉被,沉重地压在每一个幸存者心头。高音喇叭的循环广播是这窒息氛围的背景音,直到一个焦躁的声音将其打破。
是吴超,大康镇有名的二流子。他脸上带着瘾君子特有的苍白与不耐,用力推搡着身边一个怯懦的青年——李文斌。
“李文斌!你他妈不是吹牛说淋了雨力气变大吗?光力气大顶个屁用!缩在这里就是等死!”吴超唾沫横飞,眼神狠厉地扫过惊恐的人群,“政府的话能信?老子自己的身体,想干嘛就干嘛!那些外面慢吞吞的玩意儿,跟tm打工摸鱼一样,有什么好怕!跟我出去,弄死几个,搞到那什么‘金核’!”
李文斌确实感觉力气大了些,但他生性软弱,被吴超一吼,更是喏喏不敢言。吴超试图煽动众人,回应他的却只有一片恐惧的沉默和后退的脚步。他脸上挂不住,骂骂咧咧地就要去搬堵门的柜子。
就在这时,一个平静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清晰却难以定位源头:
“政府说了观察半小时。你先出去淋雨,我们把你关进储物间。半小时后没变异,就放你出来。安全,也能验证。”
话音未落,几个身材精壮、神色刚毅的汉子立刻出声附和。他们彼此间眼神交流带着默契,站姿挺拔,明显是刚退伍回乡不久的青壮年。得益于裁军政策,镇上像他们这样的人不少。吴超这种地方混混,在他们眼里根本不够看。此刻,一个看似合理的“实验”机会摆在眼前,既能试探外界情况,又能控制住这个不安定因素,他们自然乐见其成。
“对!这法子稳妥!”
“吴超,是骡子是马,拉出去遛遛!”
“给大家趟条路出来,别光耍嘴皮子!”
在几名退伍汉子无形施加的压力和下,众目睽睽之下,吴超只能硬着头皮,在店长颤抖地打开门后,跨入雨幕。几分钟后,他被推进了那个阴暗的储物间。
大厅重归死寂,所有人都在等待着结果。沈墨白隐在人群边缘,冷眼旁观。他体内的晶核能量还在缓慢消化,对面的异变者同样处于积累期。这个送上门的实验品,正好用来打破僵局。
半小时刚到。
“哐当!”储物间内传来剧烈的撞击和野兽般的嘶吼!
门刚被拉开一条缝,一股蛮力猛地将其撞开!一个身影咆哮着冲出——正是吴超!
但此刻的他,面目狰狞,双眼一片骇人的血红,皮肤浮现青灰色和细微溃烂,直接扑向最近的人!
“啊——!变异了!!” 人群瞬间炸锅,惊恐后退。
电光石火间,一道身影侧步闪出!沈墨白手中布条包裹的钢筋如毒蛇出洞,精准避开挥舞的手臂,“噗嗤”一声,贯穿了吴超的太阳穴。
红眼中的暴戾瞬间凝固。沈墨白拔出钢筋,脚尖看似随意地一踢,一颗比米粒稍大、散发浑浊微光的晶核便滚到吓傻的李文斌脚边。
“拿去,洗洗。吃了它。” 沈墨白的声音没有波澜。
李文斌在众人无形的逼迫下,颤抖着捡起晶核,涮了涮,闭眼吞下。
片刻后,他猛地睁眼,脸上充满难以置信。他轻易举起沉重的行李,目光锁定角落那个重达四五百斤的废弃冰柜。在众人惊骇的注视下,他低吼一声,双臂一环,竟真的将冰柜抱离了地面!
“真的在长力气了!!” 他的声音因激动而扭曲。
轰!
大厅的气氛被彻底点燃!希望以最血腥直接的方式降临!
“出去!淋雨!”
“杀怪物!抢晶核!”
人们叫的大声,但真正出去的却只有少数
他们很快发现,那些行动迟缓、眼神灰白的丧尸确实弱小不堪,如同移动的靶子。勇气在简单的胜利中疯狂滋长。
然而,沈墨白冷静的目光已捕捉到更深层的危险。他能感觉到,有几个异常活跃且贪婪的“信号”正隐藏在暗处。‘有几个家伙……能量已近二级巅峰了。’ 这些异变者在初期吞噬了较多灵魂,能量积累临近质变,竟因此催生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狡诈。它们懂得躲藏,懂得潜伏,只挑选落单的人类下手,专注于吞噬灵魂以强大自身,等待突破到三级、诞生更完整智慧的时机。
沈墨白无声地脱离喧嚣的人群,如独狼般潜入阴影。他的目标,正是这些潜在的“精英”。必须在它们成为更大祸患前,连同它们颅内更饱满的晶核,一并收割。
整个大康镇,彻底沸腾了!
一边是狂热清理丧尸、搜寻晶核的人类洪流;一边是弱小但庞大的丧尸背景板;而在最阴暗的角落,拥有初步智慧、即将突破的精英异变者正虎视眈眈。
秩序彻底崩坏,弱肉强食的法则在此刻显得无比赤裸。沈墨白在这混乱的漩涡中,精准地狩猎着更大的威胁,为即将到来的、更高级别的冲突,做着无声而残酷的准备。
希望的闸门被撬开了一丝缝隙,透出的光芒却并未照亮所有人,反而映照出更多在恐惧中蜷缩的身影,以及……盲目伸手触摸光芒者被灼伤的惨状。
旅馆大厅里,真正敢于冲入雨幕的,终究只是少数。更多的人依旧死死堵在门口,或蜷缩在角落,眼神复杂地望着门外。李文斌的力量与吴超的变异,如同天堂与地狱的图景,在每个人心中剧烈拉扯。
力量的诱惑是真实的,但死亡和变异的风险更加触手可及。 最终,对未知的恐惧压倒了多数人,他们选择了观望。
然而,即便是这少数冲出去的人带回来的,也不仅仅是生存的希望,还有更残酷、更直观的死亡教案。
混乱开始在大厅的边缘滋生。一个浑身湿透、脸上带着一丝侥幸笑容的中年男人回到同伴身边,就惊恐地发现同伴的眼神逐渐泛起猩红!刚才还一起互相鼓气的熟人,转眼就嘶吼着扑了过来!最终是几个胆大的退伍汉子上前,结束了这场悲剧。
而紧接着,更骇人的一幕发生了。
一个眼见李文斌获得力量、自己淋雨后却感觉毫无变化(意味着他只是一个未被进化的普通人)的干瘦男子,在极度不甘和侥幸心理驱使下,竟将从外面丧尸脑袋里抠出的一颗最小、最浑浊的晶核,未经清洗就塞进了嘴里!
“我也要……有力气……”他喃喃着,脸上是扭曲的渴望。
然而,就在晶核入喉的瞬间——
“嘭!”
一声并不响亮却沉闷得让人心脏骤停的爆裂声响起!
那干瘦男子的身体如同一个被吹胀又瞬间炸裂的气球,猛地爆开!血肉、碎骨和内脏碎片呈放射状喷溅开来,糊满了周围躲避不及的人一身一脸!
浓烈的血腥味和刺鼻的怪异能量焦糊味瞬间弥漫开来。
短暂的死寂后,是更加歇斯底里的尖叫和呕吐声。
普通人,无法承受晶核的能量!强行吞食,唯有爆体而亡!
这个比变异更加直接、更加惨烈的警告,用最血腥的方式,刻入了所有人的脑海。那些原本也存着类似心思、只是还没来得及行动的普通人,此刻脸色惨白如纸,彻底断绝了念头。
不是每个人都是进化者,而进化之路,也绝非坦途。
力量,需要资格,需要代价。
而这一切的混乱、悲泣、血腥与人性的疯狂,都与沈墨白无关。
他像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在那少数冒险者引发的小规模骚动和骤然响起的爆裂声中,悄无声息地穿过弥漫的血雾,再次踏入了外面的雨幕世界。他的目标,从未改变。
他的感官锁定着隐藏在废墟深处、散发着二级巅峰能量波动的“老鼠”。
一只潜伏在裁缝店碎布堆下的变异猫,刚凭借敏捷咬断了一个落单搜寻者的脚踝,下一秒,冰冷的钢筋便将它钉死在老式缝纫机上。沈墨白的身影掠过,挖取晶核,消失。
一个躲在加油站罐体后的红眼异变者,在探头的瞬间被从天窗跃下的身影终结。
沈墨白专精于此。清理这些潜在的精英威胁,加速自己的积累。
小镇在低泣,在流血,在用生命验证着进化的残酷法则。
而沈墨白,只是在这片用绝望和鲜血书写的警示录中,冷静地行走于自己的路径上,为了远方那必须守护的星辰与必须扭转的命运,精准地收割着每一分必要的力量。
近三个星期的时间,在血腥、混乱与日益加剧的资源争夺中悄然流逝。
沈墨白站在旅馆房间的窗口,缓缓抬起手,意念微动。空气中弥漫的水汽仿佛受到了无形的牵引,在他掌心上方缓缓汇聚,形成了一团不住翻滚、约莫拳头大小的浑浊水球。水球表面涟漪不断,显得极不稳定,似乎随时都会溃散。
他心念一散,水球便“啪”地一声轻响,化作普通的水滴洒落。
“勉强能用了……”他低声自语。这就是他踏入三级后,随之初步觉醒的异能——对水元素的微弱操控。虽然目前只能做到这种程度,距离形成有效攻击或防御还差得远,但这确是一个明确的信号,标志着他的进化之路进入了新的阶段。
他的晋升,是一种水到渠成。过去近二十天的高强度猎杀与晶核吞噬,为他提供了海量的纯净能量,极大地加速了能量的积累过程。当体内的能量积蓄到某个临界点,突破便自然而然地发生,并随之唤醒了他灵魂深处偏向的元素亲和。
晶核,不能助人突破瓶颈,它只是让积累的过程变得更快。 在五级之前,这条进化之路更像是一种能量的堆砌,量变引发生物质变,并初步唤醒对应属性的异能。但异能的成长和熟练运用,同样需要漫长的摸索和练习。
此刻,在这座小镇上,能达到三级的人凤毛麟角。除了沈墨白,恐怕就只有以那名退伍兵头领为首的几个核心成员了。他们凭借早期的组织和武力优势,分配到了相对较多的晶核,也成功完成了能量积累,晋升三级。他们之中,或许有人感觉到身体某方面素质异常增强,或许有人隐约能感知到周围环境的细微变化(比如对危险的直觉更敏锐,可视为某种感知强化异能的雏形),但他们并不知道这就是异能,更不知如何系统性地开发和运用,只能依靠本能去慢慢摸索。
而异能的真正威力,要等到四、五级时,才会变得更加明显和具有实战价值。
沈墨白深知,五级到六级,是一道巨大的分水岭。那不再是单纯依靠晶核能量堆积就能跨越的鸿沟。想要突破,必须依靠“悟”——对自身异能本质的理解,对周围能量法则的感悟,对心灵力量的掌控。那是生命层次的一次真正跃迁,绝非资源可以堆砌而成。
此刻,晋升三级带来的喜悦很快被现实冲淡。大康镇对他而言已经“资源枯竭”。那些能提供高效能量补充的二级以上存在几乎被猎杀殆尽。小镇里剩下的,大多是游荡的丧尸和新生弱小异变体,猎杀它们获取的微量能量,对他如今的三级之身而言,效率太低。
三级的存在,似乎都本能地开始向更广阔或更密集的区域迁移。 小镇的生态位被几只成功进化到三级的“神通动物”占据。它们凭借更强的实力,高效收割着残余的晶核。人类幸存者见到它们,唯有避让。
幸存者团体,在以退伍兵为核心的带领下,虽然站稳了脚跟,但资源匮乏的问题日益严峻。
“这里……不够了。”退伍兵头领的目光投向了镇外的农村。
沈墨白得知后,暗自摇头。‘那些人,可不好惹。’ 他深知那些宗族村庄在末日下的排外与强悍。
他甚至预见到,当农村也无法满足需求时,这些幸存者最终的归宿,恐怕还是那些不知隐藏着何等恐怖的城市。‘然而,去了那里……他们或许才会尝到,什么是真正的绝望。’
大康镇的戏份,对他而言已经落幕。
是时候出发了。
目标,黑山镇。
他背起行囊,握紧钢筋,布兜里的小白狗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变得安静。他悄然离开旅馆,身影消失在小镇边缘的雨幕之中,向着更未知的前路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