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死寂。
沉重的压迫感从四面八方而来,不仅仅是物理上的,更是心灵上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冷的尘埃和绝望的味道。
过了不知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是几个世纪,我才从剧烈的脱力和精神冲击中缓缓恢复一丝意识。
头盔上的照明灯闪烁了几下,顽强地亮了起来,在这绝对的黑暗中划出一小片微弱的光域,照亮了纷纷扬扬、尚未落定的尘埃。
耳鸣声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血液在血管里流动的嗡鸣和自己沉重的心跳。
我还活着。
这个认知并没有带来任何喜悦。
我艰难地动了动手指,感觉全身的骨头像散了架一样疼痛。勉强支撑起上半身,环顾四周。
所在的平台布满了裂缝,边缘处有些坍塌,但主体结构奇迹般地保持了完整。那条来时的静滞回廊,已经彻底被巨大的落石和扭曲的金属结构堵死,看不到一丝缝隙。上方更是不用说,只有一片令人绝望的、厚重的黑暗和死寂。
辰星会基地……自毁了。那个AI执行了最终的“归寂协议”,将一切入口彻底封死。我们被活埋在了这地下近千米的深渊之中。
千鹤呢?
我心中一紧,急忙用灯光扫视。很快,在平台边缘不远处,看到了她。
她侧卧在地上,战术头盔面罩碎裂,露出苍白失血的脸庞,嘴角还残留着血迹。她的一只手臂不自然地扭曲着,显然是骨折了。呼吸微弱,但似乎还活着。
我踉跄着爬过去,检查她的伤势。除了手臂骨折,还有多处撞击伤和内出血的迹象,情况很不乐观。
我从随身急救包里拿出强心针和止血凝胶,笨拙地为她注射和涂抹。我不是医生,只能做最基本的处理。
做完这一切,我才无力地瘫坐在她旁边,望着这片被彻底埋葬的绝境。
静滞区间似乎暂时稳定了。平台中央的蓝色光团(“虚无低语”)缓慢而规律地搏动着,不再有之前的紊乱。那把“断星剑”依旧静静地插在石碑前,剑身上的星云光带缓缓流淌,散发着柔和的微光,维持着这里的平衡。
它不再攻击我们,但我也能感觉到,我与它之间那微弱的联系也几乎中断了。刚才为了稳定静滞场,它几乎抽干了我体内“心之光”和“生命织缕”的力量,两件遗物此刻黯淡无光,陷入了深度的沉寂。而“星之痕”也消耗巨大,只剩下最基本的寒意还在流转,那股古老的力量再次隐藏了起来。
我们暂时安全了,却陷入了比之前任何一次战斗都要绝望的境地。
没有食物,没有水,没有退路,重伤的同伴,几乎耗尽的力量,还有一个脚下随时可能苏醒的、连辰星会都只能选择埋葬的恐怖存在。
这就是结局吗?历经艰险,最后在这无人知晓的深渊底部,默默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孤独感吞噬着我。
“咳……咳咳……”千鹤发出一阵痛苦的咳嗽,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神 initially 充满了迷茫和痛苦,随即迅速被记忆和现实的残酷所取代。
她看到了被彻底封死的上下通道,看到了我疲惫绝望的脸,感受到了自身严重的伤势。
她没有尖叫,没有哭喊,只是沉默了很久,那双总是闪烁着算计和狂热光芒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彻底的灰暗和空洞。
“……完了……”她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一切都完了……”
我沉默着,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归寂协议’……呵呵……”她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满了苦涩和自嘲,“……原来这就是辰星会最后的答案……无法掌控,就彻底埋葬……连同自己人一起……”
“我们……还活着。”我干巴巴地说出一句自己都不太相信的安慰话。
“活着?”千鹤猛地转过头,眼神锐利地看向我,带着一丝讥讽,“像老鼠一样活在这坟墓里?等待着要么饿死渴死,要么下面那东西突破封印把我们全都变成虚无?这就是你想要的活着?”
我无言以对。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却牵动了伤势,痛得倒吸一口凉气。我下意识地想扶她,却被她一把推开。
“别碰我!”她低吼道,语气中充满了挫败和愤怒,不知道是对我,对她自己,还是对这该死的命运。
她靠着一段断裂的金属残骸坐好,看着那把稳定运行的“断星剑”,眼神复杂难明。
“……它刚才……为什么停手了?还接受了你的能量?”她忽然问道。
我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它好像把我错认成了什么……‘星旅者继承者’?然后发出了请求……它需要能量来维持封印。”
“‘星旅者’……继承者?”千鹤喃喃重复着这个词,目光再次落在我额头的印记上,“你这力量……到底来自哪里?乌西哈的萨满传承,绝不可能引起这种东西的共鸣!”
“我不知道。”我还是这个回答。乌西哈奶奶从未提及这些。或许她也不知道?或许这“星之痕”蕴含着连她都不完全了解的秘密?
我们陷入了沉默。黑暗中,只有彼此粗重的呼吸声和中央光团规律搏动的微弱声响。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千鹤再次开口,语气平静了一些,却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检查一下……还有多少补给。”
我依言检查了我们两人身上的装备和口袋。能量武器大多在之前的冲击中损坏,食物只有几根高能量压缩棒,水只剩小半壶。我的遗物力量耗尽,她的各种高科技小玩意儿也基本失灵。唯一还算完好的,或许就是她那块多功能腕表和我怀里彻底黯淡的“心之光”吊坠。
“最多……撑不过三天。还是在没有额外消耗的情况下。”我给出了残酷的答案。她的伤势还需要能量来恢复,这只会加速消耗。
千鹤闭上了眼睛,似乎连失望的力气都没有了。
又是一段漫长的沉默。
就在我以为她是不是昏过去的时候,她忽然轻声说道,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一直以为……知识和力量就是一切……只要掌握足够多的秘密,拥有足够强的力量,就能掌控命运,甚至改变世界……”
“……‘密瞳’的信条就是如此……辰星会也是如此……所以我们疯狂地追寻遗物,探索禁区……”
“……甚至……刚才我还想打这把剑的主意……”
她睁开眼,看着自己被简单固定住的扭曲手臂,露出一抹惨笑。
“……现在才知道……原来有些东西……根本不是人类应该去触碰的……强行去碰……只会带来毁灭……”
“……克莱门特(观测者)是对的……升格者也是疯子……我们……又何尝不是……”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幻灭和醒悟。
我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听着。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偏执疯狂的“密瞳”指挥官,只是一个在绝境中信念崩塌、伤痕累累的女人。
但我们依旧被困在这绝地之中。
希望在哪里?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黯淡的“心之光”吊坠。它毫无反应。
我又将目光投向那把“断星剑”。它依旧沉默地履行着职责,仿佛亘古如此。
星旅者……继承者……断星剑……星炬重燃……
那些碎片化的词语在我脑中盘旋。
如果……如果“星之痕”真的与那神秘的“星旅者”有关,如果断星剑认可了我……这是否意味着,除了被埋葬和等待死亡之外,还有……第三条路?
一个极其微弱、几乎不敢想象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挣扎出的第一颗星火,在我心底悄然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