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张丽娜那通充满物质诱惑的电话所带来的寒意尚未完全从心头散去,另一通来自“至亲”的电话,便如同精准补上的第二记闷棍,将张丽涵对亲情最后一丝微弱的期待也彻底击碎。
那是在一个深夜,张丽涵刚为傅天融做完最后一次夜间护理,正准备在旁边的矮榻上稍作休息。手机屏幕在昏暗的房间里突兀地亮起,震动声显得格外刺耳。来电显示——父亲,张顺天。
张丽涵的心猛地一沉。父亲极少主动联系她,尤其是在这样的深夜。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攫住了她。她定了定神,走到窗边,才按下了接听键。
“丽涵。”电话那头传来张顺天一如既往的、带着几分刻板严肃的声音,但细听之下,似乎比往常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爸。”张丽涵的声音平静无波。
“嗯。听说……傅家那边,天融的病情,最近有些起色了?”张顺天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切入主题,语气与其说是关心,不如说更像是在确认一个商业情报。
消息果然传得飞快。张丽涵心中冷笑,语气依旧平淡:“医疗团队在做一些新的尝试,目前还在观察阶段。”
“哦,有尝试就是好事,有希望就好!”张顺天的声音里透出几分“欣慰”,随即话锋一转,语气变得“语重心长”起来,“丽涵啊,既然天融的情况有了转机,这对你来说,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机会?”张丽涵的指甲无意识地掐进了窗框的木质纹理中。
“当然是巩固你在傅家地位的机会!”张顺天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指点”,“你想想,之前天融昏迷不醒,你在傅家就是个照顾人的,说难听点,无足轻重。但现在不一样了!他有了好转的迹象,你又是日夜照顾他的‘功臣’!这个时候,你就该更积极地表现,更要‘把握机会’!”
张丽涵沉默着,听着电话那头父亲那熟悉又陌生的算计。
“傅家手指缝里漏一点,都够我们张家吃用不尽了。”张顺天的声音压低了少许,却更加清晰,“之前不好开口,现在情况不同了。你看,你照顾天融这么辛苦,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傅家是不是应该在项目上多照顾照顾我们张家?最近城东那个开发区,我们张家很有兴趣,但竞争激烈,要是傅家能打个招呼……”
他顿了顿,似乎觉得说得太直白,又换上一副“为你着想”的口吻:“丽涵,爸这也是为你好。你在傅家立住了脚,手里握有实实在在的资源和话语权,将来不管天融能不能完全康复,你在傅家才能挺直腰板,我们张家也才能跟着沾光,成为你坚实的后盾啊!”
坚实的后盾?张丽涵几乎要冷笑出声。在她孤身一人在傅家这龙潭虎穴中挣扎求生时,她的“后盾”在哪里?在她被刁难、被污蔑、甚至可能面临生命危险时,她的“后盾”又在哪里?
如今,傅天融刚刚显现一丝渺茫的希望,他们便迫不及待地跳出来,不是关心女儿的幸福与安危,而是算计着如何利用这“机会”为自己攫取利益!他们将她的坚守、她的付出,都视作了可以讨价还价的筹码!
一股混合着巨大悲哀、深刻反感和无尽冰凉的怒火,在她胸腔里熊熊燃烧,却奇异地被压制成一片死寂的冰冷。
“说完了吗?”她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讨论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电话那头的张顺天似乎被这反应噎了一下,语气有些不悦:“丽涵,你这是什么态度?爸这都是为你的长远考虑!你别不识好歹!”
“为我考虑?”张丽涵终于忍不住,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极淡的、却锐利如冰刃的嘲讽,“还是为张家,为你们的利益考虑?”
“你!”张顺天显然没料到一向逆来顺受的女儿会如此顶撞他,顿时勃然大怒,“张丽涵!你怎么跟你爸说话的?!别忘了你是谁养大的!没有张家,你能有今天?能嫁进傅家?”
“是啊,没有张家,我确实不会有‘今天’。”张丽涵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却带着千钧的重量,“这个‘今天’,我铭记于心。”
她不等张顺天再咆哮,直接切断了通话,然后将手机调至静音,扔到了一边。
房间里重新恢复了寂静,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张丽涵靠在冰冷的玻璃窗上,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傅家大宅的轮廓在黑暗中如同蛰伏的巨兽。
她没有流泪,只是觉得心口某个地方,像是被彻底挖空了,只剩下一片荒芜的冰凉。
父母的算计,比妹妹的诱惑更让她感到悲哀和心寒。这彻底斩断了她对原生家庭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她缓缓走到傅天融床边,看着他沉睡的面容。在这个冰冷、充斥着算计的世界上,此刻,这个无法给予她任何回应的人,竟成了她唯一明确的、需要坚守的坐标。
她的价值,不需要通过为张家争取利益来证明。
她的后路,更不需要建立在榨取一个昏迷病人的基础之上。
父母的这通电话,如同一场淬火,将她心中最后一点属于“张家女儿”的柔软与牵绊,彻底烧灼殆尽。从今往后,她只是张丽涵,一个为自己选择的路负责、为床上这个生命坚守到底的、独立的个体。
反感与悲哀化为了更坚定的力量。她的逆袭,注定是一条与所有过往决裂的、孤独却义无反顾的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