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原的黄昏,天色暗沉得如同泼墨。铅灰色的云层沉甸甸地压在天际,寒风不再是呼啸,而是变成了一种低沉的、持续不断的呜咽,卷起的雪粒坚硬如沙,砸在脸上留下细密的刺痛感。
巨大的冰柱矗立在眼前,像一座沉默的墓碑。柱心深处,那块缺失的魂魄石碎片幽幽地散发着蓝光,与苏清鸢怀中那半块产生着强烈的共鸣,悸动得她手心发麻。
“天快黑了,裂骨风一起,神仙难救。”银凛的声音被风吹得模糊,他吐掉一口带着冰碴的唾沫,举起沉重的玄铁斧。斧刃砍在坚冰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冰屑四溅,很快在他脚边堆起一小撮晶莹的碎末。每一下都震得他手臂发麻。苏清鸢紧紧攥着怀里的半块石头,那越来越强烈的搏动感,让她心跳加速,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冰而出。
终于,在一阵密集的凿击后,伴随着一声清脆的迸裂声,最后一块碎片从冰柱中松脱出来。银凛伸手去接,可那碎片仿佛有生命一般,竟在空中划出一道微弱的蓝弧,直直地飞向苏清鸢!
苏清鸢下意识地摊开手掌。两块分离已久的石头在她掌心相遇的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道柔和却不容抗拒的蓝色光晕,以她的手掌为中心,无声地扩散开来,形成一个蛋壳般的透明光罩,将她整个人包裹其中。光罩之外的风雪声骤然减弱,变得遥远而模糊。
“清鸢!”银凛心头一紧,想冲过去,却被那层看似柔软的光罩轻轻弹开,一股温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将他阻隔在外。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光罩内的苏清鸢闭着双眼,长发无风自动,脸上没有任何痛苦,反而呈现出一种近乎圣洁的平静。他拳头紧握,指甲掐进了掌心,一种混合着担忧和无力的焦灼感灼烧着他的内心。
光罩内,苏清鸢感觉自己浸入了一池温水中。一股难以形容的暖流,从相融的魂魄石中涌出,顺着她的手臂经脉,缓慢而坚定地流向四肢百骸。之前被严寒冻得僵硬的关节像是被注入了活力,冰冷刺痛的感觉如潮水般退去。更奇妙的是,她清晰地“感觉”到,一种清凉却并不寒冷的力量,如同无数微小的冰晶,融入了她的血液和骨骼之中。这股力量所过之处,不仅驱散了深入骨髓的寒气,更留下了一种奇特的“亲和感”——对冰雪的亲和感。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漫长的一刻钟。蓝色的光罩如同出现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散了。风雪声重新变得清晰刺耳。
苏清鸢缓缓睁开眼,眼底有一抹极淡的冰蓝色光华一闪而逝。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皮肤下似乎流动着一层莹润的光泽。她试探着伸手触摸身旁冰冷的冰柱,指尖传来的不再是刺骨的寒,而是一种……温凉的、如同触摸玉石般的质感。
“你……”银凛一个箭步跨到她面前,伸手就想探她的额头,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惊慌。
苏清鸢却轻轻挡开他的手,脸上绽开一个异常明亮的笑容。紧接着,她做了一个让银凛目瞪口呆的动作——她解开了身上那件厚厚的、沾满雪沫的兽皮披风,随手扔给了银凛!
“我真的不冷了。”她的声音在寒风里显得格外清晰。
银凛抱着还带着她体温的披风,彻底愣住了。此刻冰原的温度,呼气成冰,他穿着厚重的皮袄依然觉得寒气往骨头缝里钻。可苏清鸢只穿着单薄的兽皮衣裙,裸露的胳膊和小腿暴露在凛冽的空气中,脸色却红润健康,甚至……连一丝鸡皮疙瘩都没有起!她就那样站在漫天风雪里,仿佛置身于春日和煦的阳光下。
像是为了证明,苏清鸢抬起手,对着空中飞舞的雪粒轻轻一抓。奇异的一幕发生了:那些杂乱无章的雪粒,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在她掌心上方汇聚、旋转,眨眼间凝结成一朵精致剔透的六角冰花,花瓣薄如蝉翼,在风中微微颤动,却顽固地保持着形态。
她松开手,冰花并未坠落,而是如同被一根无形的丝线牵引着,轻盈地飘到银凛面前,在他惊愕的视线里调皮地转了个圈,才“噗”地一声,重新散作雪粉,消失不见。
“这……就是完整魂魄石的力量?”银凛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他听说过魂魄石蕴藏异能,却从未想过,竟是如此……神奇。
苏清鸢点点头,脸上带着一种新奇而兴奋的光彩。她转身,故意朝着之前让他们险些丧命的暗冰缝方向走去。裂骨风卷着雪粒抽打在她身上,却像是遇到了无形的屏障,纷纷滑落。她的脚步轻快而稳定,仿佛脚下不是危机四伏的冰原,而是部落里平坦的训练场。她甚至蹲下身,用手直接抚摸冰缝边缘那滑溜寒冷的冰壁,指尖过处,冰层表面泛起一层微不可察的莹光,变得不再那么湿滑刺骨。
“好像……这片冰雪,不再是我的敌人了。”她回头对银凛说,笑容在苍茫的雪地里,像一簇温暖的火苗。
银凛走上前,紧紧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心干燥而温暖,充满了生命的活力,与这死寂的冰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和骄傲在他胸中涌动。“太好了……有了这力量,以后再冷的冬天,再险的雪山,我们都不用怕了。”
返程的路,变得截然不同。苏清鸢没有再穿上披风,风雪拂过她的身体,如同温柔的抚摸。她甚至能微微集中意念,在雪鬃兽蹄子即将落下的地方,凝结出极薄的一层冰壳,增加摩擦力,让它们行走得更加安稳。
途中,他们遇到几只被风雪困住、瑟瑟发抖的雪灵狐。苏清鸢跳下雪鬃兽,走过去,伸出手。掌心微光闪烁,雪灵狐周围狂暴的风雪仿佛遇到了避风港,渐渐平息下来,地面甚至凝结出一小块干燥的冰面。小狐狸们凑过来,湿凉的鼻子小心地蹭着她的手心,发出细微的呜咽声。
看着这些小生命重新活跃起来,苏清鸢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她忽然明白了,这力量的意义不在于征服这片严酷的天地,而在于……守护。守护自己,守护同伴,也守护这些挣扎求生的微小生命。
夕阳终于挣扎着撕开云层,投下几缕残破的金光,将洁白的雪原染上淡淡的暖色。苏清鸢和银凛的身影在雪地上拉得很长。风雪依旧,但此刻,它们不再是致命的威胁,反而成了衬托他们归途的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