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尉署
初春乍寒，满城的树虽然已初见新绿，可寒凉的温度依旧眷恋这都城，使门窗紧锁，想要保留一丝温暖。
可这偌大的廷尉署，却有一处门窗大开。
这里正是廷尉正段易明的办公之地。
屋内檀香弥散，段易明扶在案前看着廷尉文学卒史整理的由北山郡郡守呈上来的所有案卷资料。
原本这件事交给郡守办即可，但因正值会试前后，事关举子的命案，便交由更高一级的官吏解决。
报案人赵十六的供词，仵作的验尸记录，以及苍越郡上报的相关案件的资料，全部都堆在了段易明桌案之上。
郡守在严审赵十六后确定此人并没有作案的嫌疑，他在信中也说明了情况。
苍越郡在三日后便告知北山郡，他们这里只有一位叫做余子贤的举子，那位程子虚并不在其中。
里面还附带了一副余子贤参加乡试时的试卷。
据调查，这个赵十六在每次的会试开考前都会收留几个外郡的赶考举子一天到两天，他们也找到了当时落榜的举子作证。
上面一共是五名举子的证言，都详细地说明了赵十六这人的憨厚与率真，对他们的照顾很是细致，没有丝毫嫉妒与怨恨。
而仵作的验尸记录上也明确表示，程子虚的遇害时间是在辰时到巳时之间。
赵十六那个时间还在山里挖野菜。
这个时间段是被北山郡郊外的一个村子的村民所见，当时两人还攀谈了一阵，赵十六还将家里有两位举子借宿的事告知于他。
郡衙的衙役根据供词实地的走了一圈，证实赵十六确实需要在午时一刻才能够返回另一座山上自己的家。
再加上仵作验尸时对尸体颈部伤口的检查，判断凶器应为短刀的一种，九环刀、马刀更为贴近。
赵十六家中除了一把柴刀、一把菜刀和一把剔骨刀之外，没有发现其他类型的刀。
段易明看到了这里立刻向后面找寻了对这两把刀的画像，这三把刀的刀刃确实无法形成那样的伤口。
况且，赵十六是个猎户，家中的弓弩倒是有很多，就是说明赵十六擅长的是远距离击杀，如果他想杀人劫财，近距离的击杀并不是他的强项。
就算是对方是个读书人，但清晨，在还有另外一名借宿人在时，下手之后局面很快就会变成二打一，很不划算。
总之，根据以上这些信息，排除了赵十六的作案嫌疑，而那个失踪了的余子贤嫌疑陡然上升。
郡守和县令曾两度带人搜山，范围由一开始的十公里扩展到二十公里，依然没有任何余子贤的踪迹，所以排除被山匪截杀的可能。
“没错，就算遇上山匪，这个余子贤穿着如此落魄，也不会是他们的目标。”段易明喃喃自语
他特意将房屋的窗子和门都打开，来给自己提提神，比用那些汤汤水水更有效。
放下了郡守写的案情大致以及断案的一部分结果，他拿起了那份验尸记录。
上面写着，死者并无明显的擦伤、挫伤等一系列因扭打而造成的痕迹，表情安然，体内也没有发现使用过蒙汗药一类的痕迹。
这一点与郡守写的内容相对应，他们并没有在赵十六的家中发现任何致人昏迷的药物，只有一些治伤口的白药。
但让段易明注意的并不是这些，而是几行不怎么起眼的小字。
这并不属于仵作的工作范围，所以他只是将这一发现顺手记在了上面。
上面清楚的写着，这位举子的眉毛与胡须全部都是假的，都是用胶粘在相应位置上的。
看到这一条信息，段易明立刻翻出了根据赵十六回忆的程子虚以及余子贤的画像。
他用手在画像上来回遮挡，甚至将在门外等候差遣的廷尉从史喊了进来，让他们举着两幅画像。
“你们有没有觉得，如果给这个没有胡子的人贴上胡子，两个人就非常像了？”段易明看向两个从史
其中一个从史将画像递给了另一个，也走到前面去观察。
“没错，大人！这两人的面部只有眉骨与下巴这两处有差别，只要挡上了便不好区分了！”
那个从史兴奋地连连拍手，这也就能说明为什么只能查到余子贤一人的信息。
“对，我们可以大胆猜测一下，这个死者根本就不是程子虚，而是余子贤。”段易明脸上也有了一丝兴奋
这个程子虚要的就是找一个和他极为相似的人，这样他便好用他的身份。
程子虚，成子虚。
这就是一个凭空而起的名字，根本就没有这么个人！
“那这个人要用余子贤这个身份做什么？”
“大人，这最明显的就是参加会试啊，不然那人为何会选在这个时候下手？”从史说着自己的想法
段易明也认可这种情况，但问题便在于，如果他有这个能力为什么不用真名参加，而是要顶着别人的名字，还不惜杀掉那个人？
他想起过，在过往发生的类似的事情时，一般都是在放榜的时候，直接替人领取功名。
这还是第一次见要替人去考试的。
“那他参加着考试，是想要做什么？”段易明再次发问
“当然是证明自己啊。”男子毫不犹豫地说出了答案
而那个拿着画像的从史看了对方一眼否定了他的想法
“想证明自己用真名不就好了，为什么还要用别人的名字，就算高中，那也不能证明。”
“他没有办法用自己的名字呗......”
另一个从史的话还没有说完，他联想到的事情就已经足够让人震惊。
他颤巍巍的转头看向一旁变得严肃的段易明，小声说着
“大人，他不会是不能考吧......”
听到这句话，段易明赶紧将门和窗户全部都关了起来，厉声下达命令。
“让郑锦山赶快去贡院，就守在那里，一结束就进去，千万不能让人和卷子离开那个地方！”
看着匆匆忙忙跑出去的两人，段易明瞬间冷汗落下，腿下一软，直接跌坐在那张宽敞的官帽椅上，嘴里也阵阵有词。
他在祈祷，祈祷在考场的卷子上不会出现那个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