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悠悠揣着那八张崭新的红票子，走出文化产业园区时，脚步都是飘的。
八百块！日结！
她捏着钞票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仿佛怕这突如其来的“横财”长翅膀飞了。
阳光照在脸上，连平日里嫌弃的汽车尾气闻起来都带着一股自由的芬芳——
至少是暂时不用被花呗催债的自由。
她第一时间冲进街边的便利店，买了店里最贵的一款线香，据说是天然檀木的，花了她小一百。
付钱的时候肉疼得嘴角直抽，但一想到房间里那位祖宗捏碎黑驴蹄子的手指，以及今天全靠他才赚到这八百块的事实，她又觉得这投资……值！
回到出租屋，刚推开门，那股熟悉的、阴森森的寒气便扑面而来，驱散了外面夏末的燥热。
沉殷依旧站在窗边的阴影里，仿佛从未移动过。
听到开门声，他缓缓睁开眼，视线首先落在云悠悠手中那盒新买的线香上。
“算你尚有几分诚心。”
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云悠悠嘿嘿一笑，扬了扬手里剩下的钞票，颇有几分暴发户的得意：
“托大人您的福！首战告捷！
这是剩下的……呃，供奉金？”
她找了个自以为合适的词。
沉殷的目光扫过那几张纸币，没什么兴趣地移开。
“凡俗之物。”
云悠悠撇撇嘴，把线香拆开，点燃三根。
淡淡的、比之前廉价线香醇厚不少的檀香味在房间里弥漫开来。
她学着昨天那样，将香插在一个临时找来的小瓷杯里，摆在那张懒人沙发前——
现在那里俨然成了鬼王大人的“固定王座”。
青烟袅袅，沉殷闭合双目，似乎颇为受用，周身那迫人的寒气都仿佛柔和了一丝丝。
供奉完毕，云悠悠心情大好，肚子也适时地咕咕叫了起来。
奋战一下午，又惊又吓，体力消耗巨大。
她大手一挥：
“为了庆祝本姑娘……和鬼王大人合作愉快！
今晚加餐！我请客！”
她拿出手机，熟练地点开外卖软件，嘴里念叨着：
“吃肉！必须吃肉！
红烧排骨？不行，外卖送来都不好吃了……
烤鱼？一个人吃不完……”
她滑动屏幕，目光突然被一家店的图标吸引——
一家评价很高的螺蛳粉店。
云悠悠眼睛一亮。
她馋这口很久了，之前一直舍不得点，今天……嘿嘿。
“大人，您……吃东西吗？”
她扭头，试探地问沉殷。
虽然觉得鬼可能不用吃饭，但问问总没错，免得又被说不懂“供奉”。
沉殷睁开眼，瞥了她一眼，带着一种“你在问什么蠢问题”的眼神。
“本王早已辟谷，不食人间烟火。”
“哦。”
云悠悠点点头，手指毫不犹豫地在“特辣螺蛳粉+炸蛋+鸭脚”的选项上点了下单，付款！
完美！
等待外卖的时间里，云悠悠一边美滋滋地规划着怎么用剩下的钱，一边忍不住好奇地问：
“大人，您今天……是怎么知道那些竹简上的内容的？
隔空传音？还是心灵感应？”
沉殷倚在阴影里，懒洋洋地回应：
“你手持信物，又与本王有香火契约。
神识相连，自然可通心意。”
云悠悠恍然大悟，摸了摸口袋里那块冰凉的令牌。
原来这还是个“蓝牙耳机”兼“对讲机”？
“那……您说那些竹简是垃圾，是真的吗？
我看王主管他们可是当成宝贝呢。”
“井蛙之见。”
沉殷嗤笑一声，带着千年积攒的傲慢。
“那些不过是旁门左道，粗浅巫蛊之术，登不得大雅之堂。
真正的上古传承，早已湮灭。”
云悠悠咋舌。
好吧，您老眼界高。
很快，外卖到了。
云悠悠兴冲冲地打开门，从外卖小哥手里接过那个散发着浓郁“异香”的塑料袋。
她没注意到，在她接过袋子的瞬间，站在窗边的沉殷，鼻翼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某种类似于……
困惑和警惕的神色。
云悠悠迫不及待地打开餐盒，那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酸笋独特气息的味道瞬间在小小的出租屋里爆炸般弥漫开来。
“哇！就是这个味儿！”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一脸陶醉。
她掰开一次性筷子，夹起一筷子浸满红油的米粉，吹了吹气，正要往嘴里送——
“此乃何物？”
一个冰冷的声音突兀地在耳边响起，带着显而易见的嫌恶。
云悠悠吓了一跳，筷子上的米粉差点掉回碗里。
她一抬头，发现沉殷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阴影处，站在了餐桌旁。
正拧着那双好看的眉毛，死死盯着她碗里那堆红彤彤、散发着“不详”气息的食物。
他那表情，比昨天看到黑驴蹄子时还要凝重，仿佛云悠悠打开的不是外卖盒，而是什么千年尸王的棺椁。
“螺、螺蛳粉啊。”
云悠悠被他看得有点发毛。
“很好吃的，你要……尝尝吗？”
她客气了一句。
“胡闹！”
沉殷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怒。
“此物气味污秽不堪，似腐非腐，酸中带煞！
分明是秽气凝聚之物！
你竟欲以此污浊之气玷污己身灵窍？！”
云悠悠：“？？？”
玷污灵窍？
她吃个螺蛳粉而已，怎么就跟修仙扯上关系了？
“这、这就是闻着有点特别，吃起来很香的……”
她试图解释。
“荒谬！”
沉殷打断她，袖袍一拂，一股无形的阴风扫过，云悠悠面前的螺蛳粉碗……没动。
但他周身散发的低气压让房间温度骤降。
“此等秽物，吸纳入体，轻则灵台蒙尘，重则邪气侵体！
速速将此污秽之物丢弃！”
云悠悠看着碗里那颗吸饱了汤汁、诱人无比的炸蛋，又看看沉殷那张写满了“你在作死”的俊脸，一股无名火“噌”地冒了上来。
她累死累活一天，好不容易赚点钱想犒劳一下自己，点个外卖还要被个千年老鬼指手画脚？
还说得跟她要服毒自尽似的！
“我不扔！”
她把筷子往桌上一拍，豁出去了。
“这是我花钱买的！我就爱吃这个！
什么秽气灵气的，我就一普通人，没那么多讲究！
你一个鬼……呃，阴神，管天管地，还管我吃什么啊？”
沉殷似乎没料到她敢顶嘴，眸中幽光暴涨，寒气四溢：
“本王既暂居于此，便不容此等污秽之气弥漫！
更不容你自甘堕落！”
“我吃个粉怎么就自甘堕落了？！”
云悠悠气得脸都红了。
“你讲不讲道理！
你那会儿还觉得九块九的小风扇是风雷至宝呢！
我们现代人的东西，你不懂就别乱说！”
“放肆！”
一人一鬼，一个气得脸红脖子粗，一个冷得像是要冻结空气。
在弥漫着螺蛳粉独特气味的出租屋里，隔着一个小小的餐桌，剑拔弩张地对峙着。
就在这时，云悠悠手机响了。
她没好气地抓起来一看，是王主管。
她狠狠瞪了沉殷一眼，转过身接起电话，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正常：
“喂，王主管？”
“小云啊！明天早上九点，有个紧急任务！”
王主管的声音带着兴奋和急切。
“博物馆那边送来一批刚出土的青铜器碎片，据说来自一个没记载的王侯墓，上面的铭文邪门得很。
好几个老研究员看了都头晕眼花，有一个还差点晕过去！
点名让你来试试！报酬这个数！”
他报了一个让云悠悠心跳漏拍的价格。
云悠悠到嘴边的拒绝瞬间咽了回去。
钱！是心动的感觉！
“……好，我一定准时到！”
她干脆地答应。
挂了电话，云悠悠深吸一口气，转过身，看着依旧面覆寒霜的沉殷。
赚钱的欲望暂时压倒了争吵的怒火。
她挤出一个假笑，试图缓和气氛：
“那个……鬼王大人，明天又有新活了，报酬翻倍。
您看……这‘污秽之气’……”
她指了指那碗已经开始有点坨了的螺蛳粉。
沉殷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又瞥了那碗粉一眼，最终，极其嫌恶地、重重地拂袖。
身影一晃，他已回到窗边的阴影里，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话在空中回荡：
“……速食，速散。
明日若因此误事，休怪本王未曾提醒。”
云悠悠冲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赶紧坐下，拿起筷子，心满意足地嗦了一大口粉。
酸、辣、鲜、爽！
带着微微“臭味”的灵魂汤汁包裹着米粉滑入喉咙，简直是人间极致享受！
她吃得酣畅淋漓，浑然不觉，角落里那道冰冷的视线，在她吃得鼻尖冒汗时，似乎微微闪动了一下。
而摆放在懒人沙发前小瓷杯里的三炷檀香，燃烧产生的青色烟线，在触及到空气中弥漫的螺蛳粉分子时，似乎……微妙地扭曲、避让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