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李儒的献策,以逸待劳,分割击破
李儒走出书房,脚步踩在相国府冰冷而光滑的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回响。夜风穿过回廊,吹得廊下的灯笼轻轻摇晃,光影随之起舞,将他的身影切割得支离破碎。
他刚刚亲手送出了一道足以让山河变色的命令,那枚黑色的令牌,此刻仿佛还带着他指尖的温度,却即将化为数百里外峡谷中的惊雷与熔岩。同时,他的袖中还揣着主公授意起草的,关乎战后天下格局的数份文书草稿。
一手毁灭,一手新生。
这种同时操纵着终结与开端的感觉,让李儒的血液奔流不息,四肢百骸都充满了某种战栗般的亢奋。他觉得自己不再是一个简单的谋士,而是主公手中那支拨动天下棋局的象牙拨子。
然而,当亢奋的潮水稍稍退去,一种谋士特有的冷静与审慎便重新占据了他的头脑。他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那间依旧灯火通明的书房。
“一线天”的雷霆一击,固然能将联军的先锋与士气彻底砸碎。可然后呢?
联军号称五十万,纵然其中多有虚数,但三十万精锐总是有的。王匡的先锋部队不过三五万人,即便全军覆没,对于联军的整体实力而言,尚不至于是伤筋动骨的打击。真正致命的,是这一击对军心士气的摧毁。
袁绍会恐慌,会愤怒,会失去对战局的控制。那些本就心怀鬼胎的各路诸侯,在见识到这种近乎神罚的力量后,必然会作鸟兽散。
可“散”了之后,又该如何?
是挥师东出,乘胜追击,与那数十万溃兵在广阔的中原大地上展开一场你死我活的决战?
不。李儒的脑海中瞬间否定了这个想法。
溃兵,亦是哀兵。被逼到绝境的猛兽,反扑起来最为致命。西凉军虽然精锐,但人数毕竟有限,一旦陷入与数十万敌军的缠斗,战线被无限拉长,补给、指挥都将面临巨大的考验。更何况,那些世家豪族在各自的地盘上根深蒂固,若是利用熟悉的地利,节节抵抗,西凉军将陷入一场看不到尽头的泥潭。
那不是主公想要的。主公想要的,从来都不是一场惨胜。
李儒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脚下这片土地。关中。西有大散关,东有函谷关,南有武关,北有萧关。四塞之地,易守难攻,乃是天赐的王业之基。
联军是自己走进来的。他们是被土豆和官学吸引进来的,是被主公营造出的“繁荣”与“希望”逼进来的。他们是客,是深入敌境的孤军。
而西凉军,是主。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李儒的脑海。
以逸待劳,分割击破。
对!不必与他们正面硬刚。函谷关就像一个巨大的口袋,一线天的打击,是收紧袋口的那根绳子。现在,口袋里的鱼儿们受到了惊吓,正在疯狂地乱窜,互相冲撞。
此时最应该做的,不是把手伸进口袋里去抓,那会被咬伤。而是应该把这个口袋提起来,用力地抖动,让里面的鱼儿自己耗尽力气,大的撞死小的,强的吞掉弱的。
等到他们精疲力尽,分崩离析,再从容不迫地,一条一条地捞出来。
关东联军最大的优势,是人多势众。但他们最大的劣势,也恰恰是人多“心不齐”。袁绍、曹操、孙坚、刘备……这些人,哪一个不是一方枭雄?他们因利而来,也必将因祸而散。当他们发现讨伐董卓非但捞不到好处,反而可能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赔进去时,所谓的盟约,比一张厕纸还脆弱。
想通了这一层,李儒只觉得浑身通透,思路前所未有的清晰。他意识到,这个想法至关重要,必须立刻禀报主公。这不仅仅是一个军事策略,更关乎到如何以最小的代价,获取最大的战果,从而完美地实现主公战后的政治蓝图。
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转身,快步走回书房。
“主公。”他叩响了房门。
“进来。”
李儒推门而入,只见陈默不知何时,又回到了那巨大的沙盘前。他手中没有再拿那把小刷子,只是静静地看着,仿佛在欣赏一幅壮丽的山河画卷。
“何事去而复返?”陈默没有回头,声音依旧平淡。
“文优有一策,事关全局,不敢不立刻奏禀主公。”李儒躬身,语气中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激动。
“讲。”
“一线天之战后,联军必将胆寒溃散。文优以为,我军不宜乘胜追击,与敌在关外决战。”李儒一边说,一边走到沙盘的另一侧,目光紧紧盯着那条蜿蜒的红色长龙。
“我军当依托函谷关之险,将这数十万溃兵,尽数困于关中东部这片狭长地带。他们粮草补给线漫长,又遭此大败,必然军心浮动,诸侯离心。不出十日,必生内乱。”
“届时,我军可以逸待劳。不必主动出击,只需派出精锐骑兵,如吕布将军的神火飞鸦营,断其粮道,袭其后队,斩其将领。将这数十万大军,分割成无数小块,让他们在饥饿、恐惧与猜忌中,自相残杀,彼此消耗。”
“如此,则我军可安坐关内,静观其变。待其力尽,再挥师东出,收拾残局。则可以最小之伤亡,获全胜之功!”
一番话说完,李儒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陈默的背影,等待着他的评判。
书房内一片安静,只有烛火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陈默缓缓转过身,脸上看不出喜怒。他看着李儒,看了足足有三息的时间,看得李儒的心都有些悬了起来。
忽然,陈默笑了。那不是玩味的笑,也不是冷笑,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带着赞许的笑意。
“文优,你过来。”
他招了招手,示意李儒走到他身边。
李儒依言上前,只见陈默的手指,在沙盘上轻轻划过。他的指尖,从函谷关开始,沿着几条隐蔽的山间小路,精准地点在了联军中军与后军之间的几个关键节点上。那些地方,正是联军粮草辎重囤积的必经之路。
“你看,”陈默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我已命张辽、高顺,各率一支精兵,在此处,此处,还有此处,埋伏妥当。他们的任务,不是杀敌,只是烧粮,制造混乱。”
他又指向另一片区域,那是几条可以绕过大路,通往洛阳方向的偏僻小道。
“我还让徐荣,领一万步卒,封死了所有可能逃窜的小路。他要做的,就是把所有逃跑的鱼,都赶回袁绍那张大网里去。”
陈默的手指最后落在了代表着袁绍中军的那面赤金帅旗上。
“你说得对,这场仗,真正的战场,不在一线天。而在这里。”他的指尖在联军那庞大臃肿的阵型上,画了一个圈。“我要让他们,在绝望中,互相挥刀。我要让袁本初亲眼看着,他引以为傲的联军,是如何变成一个吞噬自己的绞肉机的。”
李儒怔怔地看着沙盘上那些被主公指出的,他甚至都未曾留意到的细节部署,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他以为自己想到的,已经是万全之策。却没想到,主公不仅想到了,而且早在他开口之前,就已经将一切都布置妥当。
他所献的“策”,不过是为主公那张早已织好的天罗地网,做了一个迟到的注解而已。
“主公……神算。”李儒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只能吐出这四个字。任何华丽的辞藻,在眼前这神鬼莫测的布局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这不是神算,这叫预案。”陈默拍了拍手,掸去指尖不存在的灰尘,语气变得轻松起来。“打仗嘛,总得多准备几套方案。方案A是他们头铁硬冲,那就正面打垮。方案b是他们犹豫不决,那就引诱进来打。现在他们走的,是方案c,自以为聪明地冲进来,那就关门打狗。”
李儒听着这些闻所未闻的词汇,似懂非懂,但心中的敬畏却又深了一层。
“不过,有几条鱼,要特别留意。”陈默的目光转向沙盘上另外几面不起眼的旗帜。
“袁绍是头肥猪,宰了吃肉就行。但这个曹孟德,”他的手指点在了代表曹操部队的旗帜上,“是只打不死的蟑螂。他很会跑,而且跑起来比谁都快。这种人,若是让他跑回了兖州,得了喘息之机,日后会很麻烦。”
“主公的意思是,要集中力量,先除此人?”李儒立刻领会。
“不。”陈默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神情,仿佛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不但不能杀他,还要放他走。”
“什么?”李儒彻底愣住了。他完全无法理解主公的思路。放虎归山,这……这是兵家大忌啊!
陈默看着李儒那副见了鬼的表情,心情莫名地好了几分。他走到茶台边,给自己倒了杯已经凉透的茶,一饮而尽。
“一个分裂的中原,比一个统一的中原,对我们更有利。曹操跑回去了,袁绍死了,你觉得袁绍留下的那些地盘,会便宜谁?曹操、刘备、公孙瓒……他们会为了争抢那些遗产,打得头破血流。而我们,正好可以安安稳稳地在关中种田,练兵,搞教育,看他们狗咬狗。”
“等到他们打累了,打残了,我们再出去收拾局面,岂不美哉?”
李儒呆立当场,脑子里仿佛有无数道惊雷同时炸响。
他一直以为,此战的目的是击溃联军,奠定霸业。却没想到,在主公的棋盘上,击溃联军,仅仅只是一个开始。主公要的,竟是以此战为契机,彻底搅乱中原的局势,让群雄陷入内耗的泥潭,为西凉争取到最宝贵的战略发展时间!
这是何等深远的算计!何等冷酷的手段!
就在李儒心神激荡,久久不能平复之时,门外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传令兵甚至来不及通报,便冲到了门口,他单膝跪地,声音因极度的亢奋而颤抖着:
“启禀相国!一线天……一线天急报!”
陈默与李儒同时转头,望向那名传令兵。
书房内的空气,在这一瞬间,仿佛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