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雾未散时，韩石已背着半旧的青布行囊，站在了万岭山脉的边缘。他回头望了眼被晨岚笼罩的群峰，目光在坠魔谷方向稍作停留——那里的魔气余波仍未完全消散，偶有凄厉的尖啸随风传来，像是某种受伤的凶兽在低吼。
“走吧。”他对身旁的菡云芝轻声道，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菡云芝点点头，将药篓换了只手拎着。她的青衫下摆沾着些草屑，发间还别着朵清晨采的野菊，与这险峻的山脉格格不入，倒像是哪家小医馆的姑娘误入了凶地。
两人沿着山脚下的青石路而行，脚步都放得很慢。韩石时刻留意着四周——万岭山脉外围常有散修出没，其中不乏心怀叵测之辈。他袖中藏着那枚从魔窟中取出的“隐息符”，必要时能遮蔽气息；腰间的破军锥虽只是凡铁法器，却经过石锁的灵气滋养，比寻常法器锋利三分。
“前面就是望妖镇了。”菡云芝忽然指着前方。
韩石抬眼望去，只见山坳里升起几缕炊烟，隐约能听见市集的喧闹。望妖镇是方圆百里内唯一的修士聚集点，说是“镇”，其实不过是座用青石板搭起来的简陋聚居地，房屋多是木石结构，街道上飘着丹药的甜腥、符纸的草木香，还有铁匠铺传来的锻打声。
“先找家客栈。”韩石压低声音，“要选后院有静室的，最好靠近镇口——方便随时撤离。”
菡云芝应了声，拉着他的衣袖拐进一条小巷。巷口挂着块褪色的木牌，“松月客栈”四个字被风雨侵蚀得只剩半分轮廓。
“这客栈开了十几年，老板是个哑巴，嘴严。”菡云芝低声解释，“我以前采药路过，见过他收修士的灵石，从不问来路。”
韩石点头，推门而入。客栈大堂里摆着三四张木桌，坐了两个穿粗布短打的汉子，正就着一碟花生米喝酒。见有人进来，两人抬头瞥了眼，又低头继续喝酒——显然对生客并不在意。
柜台后坐着个灰衣老头，耳朵上戴着个铜环，见韩石走近，用枯枝般的手指敲了敲柜台：“住店？”
“要两间上房，后院有静室的那种。”韩石摸出五块下品灵石放在柜台上，“另外，我们需要些伤药。”
老头浑浊的眼睛扫过韩石腰间的法器，又看了看菡云芝怀里的药篓，慢吞吞地收起灵石：“后院第三间，有禁制。伤药在柜台下，自己拿。”
菡云芝蹲下身，从柜台下摸出个陶瓶，拔开塞子闻了闻：“是‘活血散’和‘续骨膏’，足够用了。”
两人拿着钥匙上楼。后院的静室果然隐蔽，门窗都钉着铜片，墙上还贴着张褪色的“禁灵符”——虽已失效，但至少能阻挡低阶修士的神识探查。
韩石关上门，先布下三重“敛息阵”，又在门窗处贴了张“隔音符”。确认无误后，他才解开衣襟，露出胸口一道寸许长的伤痕——那是前日与魔岩蜥王缠斗时留下的，虽已止血，却仍在隐隐作痛。
“我先疗伤。”他对菡云芝道，“你去整理药篓，别让灵草沾了灰。”
菡云芝应了声，将药篓放在桌上，小心地取出里面的灵草。她指尖凝起淡青色灵气，仔细检查每一株灵草的状态——坠魔谷的魔气虽可怕，但有些灵草在魔气中浸染后，反而生出了特殊的药性，若能妥善处理，价值远超普通灵草。
韩石则盘坐在蒲团上，取出从魔窟中得到的“青冥丹”。这是用魔核和七种阴属性灵草炼制的疗伤丹，药效比普通疗伤药霸道得多。他捏碎丹丸，吞入口中，丹香在舌尖炸开，顺着经脉直入丹田。
“唔……”他闷哼一声，感觉伤口处的刺痛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暖流在血肉中游走。石锁不知何时浮现在他掌心，表面流转着淡淡的白光，正缓缓吸收着丹药中残留的杂质。
“这石锁……”韩石心中一动。他之前只发现石锁能提纯灵气、滋养神魂，今日才发现它竟连丹药的杂质都能过滤。要知道，劣质丹药的杂质若残留体内，轻则经脉受损，重则走火入魔。
他试探着将更多丹药灵气引入石锁，果然，锁芯表面的纹路微微发亮，像是在欢快地“进食”。片刻后，石锁将一股精纯的药力反哺回他体内，伤口处的痛感彻底消失，甚至连之前的暗伤都好了大半。
“好东西……”韩石握紧石锁，心中暗喜。这东西若能一直跟着自己，冲击筑基时的风险至少能降低三成。
正想着，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谁？”韩石立刻警觉起来。
“是我。”菡云芝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你疗伤完了吗？我整理好了药篓，想和你商量接下来的事。”
韩石撤去阵法，打开门。菡云芝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个玉盒，盒盖半开，露出几株泛着紫芒的灵草。
“这是‘紫韵草’，我在魔窟入口的石缝里找到的。”她将玉盒递给韩石，“魔气虽然侵蚀了草叶，但根须还是完好的。我试了试用石锁的气息滋养，它竟能慢慢恢复生机。”
韩石接过玉盒，指尖触到紫韵草时，石锁微微震动。他能感觉到，这草里蕴含着一丝极为稀薄的“木灵本源”——正是《坤元真经》中提到的，能辅助伪灵根修士突破瓶颈的奇物。
“难怪……”他喃喃道，“坠魔谷虽凶险，却也是机缘之地。”
菡云芝又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这是我从那具魔修尸体上搜到的。他修炼的是‘腐骨诀’，这瓶‘腐骨丹’是用百种毒虫的毒液炼制的，虽阴毒，但若能提纯……”
“先收好。”韩石打断她，“这些东西暂时用不上，贸然暴露反而是祸。”
菡云芝点点头，将瓷瓶收进袖中。她看着韩石，欲言又止：“韩石，你说……我们接下来去哪？”
韩石望着窗外飘着白云的天空，沉吟片刻：“先留在望妖镇。我需要时间研究从魔窟里得到的古修传承，顺便修复破煞剑。等恢复了修为，再去坊市碰碰运气——筑基丹的材料，总得凑齐。”
菡云芝轻声道：“我帮你。”
韩石转头看她，她的眼神清澈如溪，没有丝毫犹豫。他心中微暖，点了点头：“好。不过……”他顿了顿，“今后行事要更小心。万岭山脉的动静，说不定会引来元婴修士的注意。”
菡云芝明白他的意思。元婴老怪的手段不是他们能抗衡的，若被人发现他们得了古修传承，后果不堪设想。
“我知道。”她应道，“我会看好药篓，不让任何人靠近。”
两人正说着，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喧哗。韩石眉头一皱，运转《坤元真经》，神识悄然探出——只见大堂里，那两个喝酒的汉子不知何时站了起来，正指着柜台后的老头骂骂咧咧。
“老东西！你这破客栈连壶热水都没有？我们要的伤药呢？”
“就是！老子们可是花了灵石的，就这么点破玩意儿？”
老头依旧垂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柜台。
韩石眼神一冷。这两个汉子身上穿着“血煞门”的服饰——那是附近一带有名的魔道散修团伙，专干杀人夺宝的勾当。他们出现在望妖镇，绝非偶然。
“别出声。”他对菡云芝道，“我去看看。”
他推开静室的门，缓步走下楼梯。血煞门的两人正揪着老头的衣领，将他提离柜台。
“老不死的！敬酒不吃吃罚酒！”其中一个络腮胡大汉挥拳要打，却被老头突然抬手挡住。
“砰！”
拳风撞在老头胸口，却像打在棉花上，连他的衣角都没碰到。络腮胡大汉愣住，另一人也后退半步，眼中闪过警惕。
“这老头……有古怪。”韩石在楼梯口停下脚步，心中暗忖。
“两位客官，”老头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小店规矩，伤药需用灵石换。二位若没带够灵石……”
“放屁！”络腮胡大汉骂道，“老子们身上有伤，哪来的灵石？先把伤药拿来，不然有你好看！”
老头叹了口气，转身从柜台下摸出个木盒，打开后里面是三瓶丹药。韩石一眼认出，那是“回春丹”——最普通的疗伤药，市面上五枚铜晶就能买到一瓶。
“这丹药不值钱，二位若不嫌弃……”
“老子要的是‘续骨膏’！”络腮胡大汉一把抢过木盒，“少废话！拿续骨膏来，不然老子拆了你这破店！”
老头的脸色终于变了。他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睛里竟泛起一丝红光。
“你们……找死。”
话音未落，老头身形骤然变得模糊。下一刻，他已出现在络腮胡大汉身后，枯瘦的手指如钢针般刺入对方后心。
“啊！”络腮胡大汉惨叫一声，身体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软软地瘫倒在地。另一名汉子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要跑，却被老头甩出的袖袍卷住，重重撞在墙上。
“噗！”
老头手指连点，那汉子的丹田瞬间被击碎。他瞪大眼睛倒在血泊里，说不出话来。
整个过程不过眨眼之间。韩石站在楼梯口，看得心惊——这老头哪里是个普通哑巴？分明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多谢前辈出手。”韩石定了定神，走下楼梯。
老头转头看向他，眼神冰冷：“你是何人？”
“在下韩石，与这位姑娘是路过的散修。”韩石拱了拱手，“前辈可是……”
“莫问。”老头打断他，“这两人是血煞门的余孽，专干杀人夺宝的勾当。你二人若不想死，就赶紧离开望妖镇。”
菡云芝从楼上跑下来，见到地上的尸体，脸色发白。她扶住韩石的胳膊，小声道：“韩石，我们……”
“前辈说得对。”韩石点头，“此地不宜久留。”
老头却伸手拦住他们：“等等。”
韩石心头一紧：“前辈还有事？”
“你们身上有魔气。”老头盯着韩石的衣襟，“坠魔谷的魔气？”
韩石心中一凛。他没想到，自己在魔窟中沾染的魔气，竟连这等高手都能察觉。
“晚辈确实去过坠魔谷。”他坦然承认，“但并未与魔物勾结。”
老头沉默片刻，忽然伸手抓住韩石的手腕。韩石只觉一股寒意顺着手臂蔓延，体内灵力不受控制地翻涌起来。
“你怀里……有古修传承？”老头的眼睛亮了起来，“交出来，饶你们不死。”
菡云芝吓得脸色惨白，下意识挡在韩石身前。
韩石却按住她的肩膀，示意她安心。他深吸一口气，运转《坤元真经》，将体内灵力收敛到极致。
“前辈，”他直视老头的眼睛，“晚辈确实得到了一些东西，但都是些残卷和材料，不值前辈费心。若前辈信得过，晚辈愿分您三成，只求一条生路。”
老头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松开手：“哼，算你识相。”
他从怀里摸出张符箓，拍在韩石手中：“这是‘遁地符’，遇到危险可保你们一时。记住，三天内离开望妖镇，往东边走，那里有座‘青鸾山’，山中有座破庙，是我暂居的地方。”
韩石接过符箓，心中疑惑：“前辈为何要帮我们？”
“因为……”老头的眼神变得悠远，“我也在找古修传承。或许，我们还有合作的机会。”
说完，他不再停留，身形一闪，便消失在客栈门口。
韩石望着空荡荡的门口，又看了看手中的遁地符，心中感慨万千。这修仙界，果真是处处藏着惊喜与危机。
“韩石，”菡云芝轻声道，“我们……真的要走吗？”
“走。”韩石将遁地符收进储物袋，“但不是现在。我们先去静室，把今天的收获收好，再做打算。”
菡云芝点点头，跟上他的脚步。
楼梯上，韩石回头看了一眼大堂——地上的两具尸体已经不见了，仿佛从未出现过。他知道，这客栈的秘密，远比他想象的要深。但此刻，他没有时间去探究。
怀里的古修传承、石锁的新变化、还有即将到来的筑基……他需要一步步来。
而望妖镇，不过是这条漫长道路上的一个小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