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蛋!滚蛋!” 鹦鹉那刺耳的学舌声,像两根针扎进小泉的耳膜,也扎在他几乎被屈辱和愤怒撑爆的心上。文书那鄙夷的嘴脸,周围那毫不掩饰的嗤笑声,汇成一股冰冷的洪流,将他满腔的热血和关于龙涎香的幻想,瞬间浇灭,只剩下一片狼藉的难堪。
阿蛮终于彻底清醒了,他虽然不太明白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能感觉到小泉哥受了欺负。他立刻往前一站,像座铁塔般挡在小泉身前,对着那山羊胡文书怒目而视:“你敢骂我小泉哥!俺……俺捶你信不信!” 说着还扬了扬那砂钵大的拳头。
文书被他这蛮横的气势吓得后退半步,色厉内荏地叫道:“反了!反了!执事!把这捣乱的小子和这莽夫给我轰出去!”
旁边几个膀大腰圆的医会执事立刻围了上来,面色不善。
小泉猛地拉住就要动手的阿蛮。他知道,在这里动粗,别说报名了,立马就得去吃牢饭。龙涎香就真的彻底没戏了!不行!绝对不能就这么放弃!
一股倔强之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子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转。硬碰硬不行,讲道理对方不听,荐信师承他没有……怎么办?还有什么办法能证明自己?
他的目光死死盯住那个一脸刻薄、正准备坐下继续他“神圣”登记工作的山羊胡文书。愤怒和急智之下,他平日里那种近乎本能的、对“气”和“病兆”的敏锐观察力,被提升到了极致。
就在文书弯腰准备坐下的瞬间,小泉注意到他左手极其轻微地、不自然地按了一下自己的左胸下方,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虽然只是一闪而逝,但呼吸也随之出现了半拍的凝滞。而且,这人的面色,在愤怒的红晕褪去后,隐隐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青灰色,尤其在鼻翼两侧和唇周……
一个大胆的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在小泉脑中炸开!
“等等!” 小泉猛地大喝一声,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尖锐,瞬间压过了现场的嘈杂。
所有人都是一愣,包括那几个正要上前驱赶的执事,以及已经坐下、重新拿起笔的文书。
小泉推开挡在前面的阿蛮,上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盯着那文书,语速极快,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这位先生!你是否常年患有隐疾?每至子夜时分,便心口猝然绞痛,如同针刺,位置正在左胸下三指之处!痛时呼吸憋闷,冷汗涔涔,但持续时间不长,往往数十息便自行缓解,且白日里与常人无异,连脉象也难察端倪,是也不是?!”
他这番话如同连珠炮,又快又急,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锤子,精准地敲在那文书的心尖上!
“哐当!”
文书手中的毛笔直接掉在了桌上,溅起几点墨汁,染污了名册。他猛地抬起头,脸上血色尽褪,那双三角眼里充满了极致的惊骇和难以置信,指着小泉的手指都在颤抖:“你……你……你怎么知道?!你……你调查我?!”
这话一出,无异于亲口承认!
周围瞬间一片死寂!
刚才还充斥着嘲笑和鄙夷的空气,仿佛被冻住了。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小泉,又看看那如同见了鬼一样的文书。子夜心痛?位置、症状描述得分毫不差?这少年……这看起来像骗子的乡下小子,竟然一眼就看穿了连文书自己都讳莫如深的隐疾?!
小泉心中大定,知道自己赌对了!他趁热打铁,根本不接“调查”的话茬,继续快速说道:“此症非寻常心痛,乃‘气脉郁结,痰瘀阻络’所致,病根在肝郁,发作在心血。你此刻是否觉得胸口又有些许沉闷?按压你腋下三寸,‘渊腋’穴附近,必有酸胀刺痛之感!”
文书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按向自己左肋下方,刚一触碰,脸上就闪过一丝痛楚,更是惊得魂飞魄散。
“你……你……” 他张着嘴,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小泉不再多言,上前一步,不等文书反应,出手如电,右手拇指猛地按向文书右手腕内侧的“内关”穴,力道不轻不重,同时左手在他后背“至阳”穴的位置不轻不重地拍了一掌。
“呃啊!” 文书猝不及防,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只觉得一股酸麻胀痛的感觉从手腕瞬间传遍半条胳膊,而背后那一掌,却让他一直有些憋闷的胸口陡然一松,仿佛堵着的什么东西被打通了,呼吸瞬间顺畅了许多!
这立竿见影的效果,让文书脸上的惊骇变成了彻底的震撼和茫然。
小泉松开手,退后一步,语气平静了些,但依旧带着自信:“此法只能暂缓,欲要根除,需疏肝解郁,活血化瘀。可用柴胡三钱,丹参五钱,枳壳二钱……煎水服用,连服七日,忌恼怒,忌油腻。”
他随口报出的药方,简单直接,却直指病根。
整个偏厅内外,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看看面色变幻不定、兀自沉浸在震惊和身体舒适感中的文书,又看看那个衣衫褴褛却气定神闲、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拍掉了一只蚊子的少年。
这……这算什么?变戏法吗?还是真的医术通神?
一个无门无派、被他们嘲笑的野小子,竟然一眼看穿隐疾,随手施为便能缓解,还给出了药方?!
这反差太大,大到让这些自诩正统的医家子弟们脑子都有些转不过弯来。
阿蛮咧开大嘴,得意地环视四周,仿佛刚才大显身手的是他一样。鹦鹉也安静了,歪着头,似乎在努力理解这突如其来的反转。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却洪亮的声音从偏厅内侧的门口传来:
“怎么回事?为何如此喧哗?”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藏青色长袍、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的老者,在一个年轻随从的陪同下,缓步走了出来。他目光扫过现场,最后落在了依旧处于震惊状态的文书和一脸坦然的小泉身上。
有认识的人立刻低声惊呼:“是孙长老!医会的孙长老!”
那山羊胡文书见到老者,如同见到了救星,连忙起身,结结巴巴地想解释:“孙……孙长老,此人……他……”
孙长老摆了摆手,目光却饶有兴致地停留在小泉身上,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洞察世事的平和:“年轻人,刚才是你,一眼看出了他的‘子夜心痛’之症?”
小泉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姿势有点别扭,临时学的):“回老先生,正是小子。”
“你是如何得知?”
“观察气色,体态,以及瞬间的细微反应。”小泉如实回答,“万物有气,病兆亦有其气,留心便可察觉。”
这话依旧带着他那套“野路子”的理论,但此刻,再没人敢轻易发出嗤笑声。
孙长老抚着长须,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沉吟片刻,对那文书道:“给他登记吧。观察入微,直指症结,非常人所能。我破格准他参加海选。”
“啊?是!是!长老!”文书如梦初醒,连忙躬身应下,再看向小泉时,眼神里已经没了鄙夷,只剩下惊疑和一丝残留的敬畏。
小泉心中那块巨石,轰然落地!一股巨大的喜悦冲上心头,他强忍着没有跳起来,只是用力握紧了拳头。
成了!他终于,踏进了这道门槛!
然而,他能感觉到,周围那些原本鄙夷的目光,此刻变得更加复杂,有震惊,有好奇,但更多的,是一种审视和……隐隐的不服。他这“撞大运的野小子”的名头,恐怕是坐实了,但也多了几分神秘色彩。
鹦鹉似乎终于消化完了这场戏,扑棱着翅膀落在小泉肩头,扯着嗓子,发出了新的、带着点扬眉吐气的宣言:
“通过啦~傻眼了吧~嘎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