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书官墨衡的声音温和而清晰,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条理性,却又不会显得过分冷漠。他站在庭院中央,晨光(能量辉光)落在他素雅的文士长袍上,映出衣料上若隐若现的银色细密纹路。
“首先,请允许我再次说明,”墨衡的目光在林昊和秦羽之间平和地移动,“根据《翠峰联盟异域遭遇及紧急援助条例》第三款、第七条规定,以及‘风止’前哨站哨长授权,你们二人目前被定义为‘乙等受庇护观察者’。此身份赋予你们以下权利:获得维持基本生存所需的食物、饮水及安全住所;接受必要的医疗救助直至恢复基本行动能力;在指定监护人员陪同下,于限定区域内进行有限活动,以了解适应岚星基础环境;并有权获知与你们生存、安全及基本权益相关的非涉密联盟通用信息。”
他略作停顿,似乎在给两人消化信息的时间,然后继续道:“相应的义务如下:遵守联盟在前哨站颁布的基本行为准则;未经许可,不得离开指定活动区域;不得主动接触、探听或尝试获取任何联盟的军事、技术、符文、星象及其他被列为敏感或机密的信息;必须配合联盟指派的‘导引者’或监护人员的合理询问与观察;当联盟相关部门(如‘星见塔’、‘枢密院特使’、‘净化审判庭’等)提出会见或检查要求时,须予配合。”
权利与义务,条理分明。听起来严格,但对于两个身份不明、力量奇特、甚至带有“污染”残留的异界来客来说,这已算是相当宽厚的处置。至少,他们没有直接被关进牢房或送上实验台。
“观察期将持续到联盟高层对你们的最终评估与安置指令下达为止。”墨衡补充道,“在此期间,你们的主要监护与联络人将由苍擎队长及其指定的队员(如夜翎)担任。生活起居与基础需求,则由净愈之间负责。我是你们在此期间的信息对接与文书事宜负责人,有任何符合规定的疑问或需求,可以通过苍擎队长或直接向我提出。”
林昊和秦羽都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那么,”墨衡脸上露出那抹程式化的温和微笑,“作为信息对接的一部分,也是帮助你们适应,我现在可以回答一些关于岚星和翠峰联盟的、非涉密的常识性问题。当然,仅限于常识。”
林昊和秦羽交换了一个眼神。这是他们系统了解这个世界的第一步。
林昊率先开口,问出了最基础的问题:“请问,岚星的‘时间’如何计算?我们听到‘标准时’、‘星龄’这样的说法。”
“很好的问题。”墨衡点头,“岚星并非围绕单一恒星规则运行,因此没有传统意义上的‘年’。我们采用基于‘翠峰母星’(联盟核心所在地)地脉能量潮汐主周期和‘永耀星图’主星座轮回相结合的方式纪年,一个完整周期称为一个‘星轮’,大约相当于你们可能熟悉的……嗯,据某些异界记载类比,约等于三百六十个昼夜更迭。年龄则以‘星龄’计,一星龄等于一个星轮。至于更精细的时间,我们以‘主星辉’在特定能量刻度仪上的投影移动为准,划分为‘曜时’、‘刻’、‘分’、‘息’。前哨站统一使用的‘标准时’,则是基于联盟中央能量钟的校准时间。”
没有日月,以能量潮汐和星象纪年。林昊心中默默记下,这再次印证了岚星能量法则的外显与核心地位。
秦羽的问题则更直接:“这个世界的‘力量’,比如你们使用的能量,是如何修炼和运用的?”
墨衡似乎对这个问题早有预料,答道:“岚星能量充盈,万物皆有其‘源’。智慧生灵通过觉醒‘源种’,开辟‘源府’(类似你们可能理解的能量核心),来引导、存储、转化和运用外界能量。根据‘源种’属性、亲和法则的不同,以及修炼道路的差异,大致分为几大主流体系:以精细操控能量、构建符文、施展术法为主的‘符文术士’与‘元素使’;以锤炼肉身、融合能量、近身搏杀为主的‘战纹武者’与‘晶铠战士’;以及专注于沟通星界、预言占卜、净化邪恶的‘星见师’与‘净言师’。当然,还有诸多分支与混合道路。”
他指了指自己:“我偏向于‘文书官’道路,属于符文术士的一个分支,专注于信息处理、契约律令与能量文书。”又指了指苍擎:“苍擎队长是‘巡风者’体系的佼佼者,战纹与风元素亲和结合,擅长高速机动与正面攻坚。夜翎则是‘巡林客’,偏向风与自然能量的精准运用与野外生存。”
“修炼层次呢?”林昊追问。
“通常以‘源府’开辟的层次、能量凝练度、对法则的理解和运用能力来综合界定。联盟通用的基础划分是:觉醒、凝源、筑府、化晶、融法、域成……每个大境界又有细致的阶段。”墨衡解释着,“不过,这些对目前的你们来说还比较遥远。你们体内的能量结构……非常特殊,与我们已知的任何体系都迥异,需要经过‘导引者’的详细评估,才能确定适合的……嗯,适应或转化方向。”
他委婉地避开了“修炼”这个词,显然认为林昊和秦羽那“原始”而“混乱”的力量体系,还谈不上正式的修炼。
林昊想到了莉亚娜和净愈长的探查,问道:“我们体内的‘归寂污染’,还有那种‘秩序之火’的残留,在联盟中……意味着什么?”
听到“秩序之火”这个词,墨衡的眼神几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连旁边一直沉默旁听的苍擎队长,身体似乎都微微紧绷了一瞬。
墨衡沉吟片刻,似乎在斟酌哪些信息可以透露。“‘归寂’,是一种极端危险、侵蚀性极强的‘终末法则’显化。它并非岚星独有,根据古老记载和星见师的观测,它如同星海中的阴影,会侵蚀、同化、终结其所触及的一切秩序与生机。联盟历史上,曾与‘归寂’的造物或受其严重侵蚀的界域发生过冲突。因此,任何与‘归寂’相关的痕迹,都会引起最高级别的警惕和净化程序。”
他看向林昊,语气变得严肃:“你们身上残留的‘归寂污染’,虽然已被初步净化,但其‘侵蚀印记’依然存在。这将是联盟评估你们的重要依据之一。而‘秩序之火’……”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那是一种传说中的、象征着‘存在’、‘延续’与‘最初秩序’的至高法则意向。在联盟的古老卷宗和‘圣所’传承中,只有零星的、近乎神话的记载。它被认为是‘归寂’的天敌之一。你们身上竟带有其残留……这非常令人惊讶,也使得你们的情况……更加复杂。”
复杂,这个词用得意味深长。既是潜在的机遇(可能与古老传承有关),也可能是更大的麻烦(怀璧其罪,或引来不必要的关注)。
接下来的时间,林昊和秦羽又询问了一些关于岚星地理、常见生物、社会风俗、货币体系(使用能量结晶和信用点)等基础问题。墨衡一一作答,内容详实但点到为止,始终保持着一种礼貌而专业的距离感。
最后,墨衡说道:“关于你们自身力量体系的评估和后续可能的‘引导’,需要等待联盟指派的专业‘导引者’到来。在此期间,净愈长建议你们,除了接受治疗和基础的食物能量补充外,可以尝试在监护下,进行最基础的‘冥想’与‘感知’练习——仅仅是去感受、去适应这里的能量环境,不要尝试主动吸收或改变你们自身的力量运行方式。‘净愈之间’会为你们提供最基础的‘宁神符文板’和‘环境能量调节器’,辅助你们稳定心神,缓和能量冲突。”
他看了一眼苍擎,苍擎微微点头,表示没有补充。
“如果没有其他问题,今天的沟通就到这里。”墨衡收起记录晶板,“稍后,会有医护人员将‘宁神符文板’等物品送来。请两位遵守规定,好好恢复。”
说完,他与苍擎一同离开了庭院。
庭院中恢复了宁静,只剩下池水潺潺和植物吞吐能量的细微声响。
秦羽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忽然开口,声音低而坚定:“我要变强。用这个世界的方法。”
失去“归乡”剑,体内力量体系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和紧迫。他需要新的力量,需要在这个陌生的世界站稳脚跟。
林昊理解他的心情,他自己也有同样的渴望。但他更清楚,急于求成只会适得其反。“墨衡说得对,先适应。我们的力量核心虽然特殊,甚至‘原始’,但未必没有价值。那个‘秩序之火’的残留,可能是个突破口。”他回忆起墨衡提到这个词时的微妙反应,“联盟显然对此非常重视。在我们搞清楚自身状况,并得到‘导引者’评估之前,盲目尝试改变,风险太大。”
秦羽看了他一眼,没有反驳。多年的战斗和逃亡生涯,让他也明白审时度势的重要性。他只是不甘。
“至少,”林昊望向庭院中那些奇异的植物,“我们可以先按照建议,尝试‘感知’和‘冥想’。了解这个世界的能量,总没有坏处。”
不久,医护人员岩岫送来了两套简单的物品:一块巴掌大小、刻画着简约宁静纹路的灰白色石板(宁神符文板),以及一个可以挂在脖子上、如同怀表般的圆形金属小盒(环境能量调节器)。据岩岫介绍,前者贴额或握于掌心,有助于稳定精神,抵御外界杂乱能量对心神的干扰;后者则可以小范围调节佩戴者周围的能量粒子活跃度,使其更加平和,减少对“不适应者”的冲击。
林昊和秦羽回到各自的观察室,开始了来到岚星后第一次有目的的“修炼”尝试。
林昊盘膝坐好,将宁神符文板贴于额头。一股清凉、安定的感觉顿时从眉心扩散开来,如同微风拂过躁动的湖面,让他的精神迅速沉静、专注。然后,他启动了挂在胸前的能量调节器。轻微的嗡鸣后,他感觉到周围原本就相对温和的环境能量,似乎变得更加“柔顺”和“惰性”了一些,虽然依旧能感知到其存在和属性,但那种试图往体内钻的“攻击性”大大降低。
他闭上眼睛,不再尝试引导轮转之力,而是完全放空自己,仅仅用最纯粹的“感知”,去体会周围的一切。
他“听”到能量粒子如同无数细微的光点,在调节器的影响下缓缓流动,有的轻灵上扬(风),有的沉稳下潜(土),有的温热跃动(火),有的清凉润泽(水),还有更多他难以明确归类的属性交织在一起。他“看”到观察室墙壁和地板下,那些铭刻的符文如同有生命的脉络,在缓慢汲取、转化、散发着稳定的能量场,维持着这里的洁净与安宁。他甚至能隐隐“触”及到远处前哨站其他区域传来的、或强或弱、或有序或混乱的能量波动——那是其他人在生活、工作、修炼。
这是一个完全沉浸在能量海洋中的世界。在这里,能量不仅是力量的源泉,更是构成世界的基础法则,是呼吸的空气,是流动的血液。
林昊沉浸在这种感知中,忘记了时间。渐渐地,他发现自己丹田处那微弱的轮转之力核心,在这种纯粹感知的状态下,竟然自发地、极其缓慢地开始调整自身的旋转频率和能量流转的细微路径。并非吸收外界能量,而是在尝试与外界能量的某种“宏观韵律”产生极其微弱的共鸣与适应。
更让他心神微震的是,灵魂深处那丝与“源火之种”的共鸣,在这种宁静而开放的感知状态下,似乎也变得更加清晰了一点点。它不再仅仅是一个微弱的信号,而是仿佛在主动地、极其轻微地“扫描”或“分析”着周围环境的能量构成与法则基底,并将某种难以言喻的“理解”碎片,反馈给林昊的意识。
那并非具体的知识,而是一种感觉,一种方向。仿佛在告诉他,这个世界的能量虽然活跃而多样,但其底层似乎依然遵循着某种“秩序”,某种与“源火”意蕴中关于“存在”、“平衡”、“延续”相契合的……框架。而他轮转之力中那“生”与“寂”的对立统一,在这个能量充盈、法则外显的世界,或许能找到新的、更高层级的理解和融合方式。
这是一种朦胧的启示,如同迷雾中的灯塔微光。
当林昊从这种深度的感知状态中回过神来时,发现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窗外,岚星的“白昼”(能量活跃期)似乎已经过去大半,光线(能量辉光)的强度和属性分布有了明显变化。
他感到精神有些疲惫,但内心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宁静和一丝隐约的兴奋。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触摸”到这个新世界的法则面纱,虽然只是边缘,却让他看到了无限的可能。
秦羽那边的情况不得而知,但林昊能感觉到隔壁观察室传来的气息,比之前更加沉凝、稳定。显然,秦羽也通过自己的方式,开始了与这个世界的对话。
傍晚时分,夜翎再次出现,带来了晚餐,并告知他们,联盟指派的“导引者”将在三天后抵达“风止”前哨站。届时,将对他们的力量体系、潜力、适应性进行全面评估,并提出初步的“引导”或“转化”建议。
三天。
林昊握紧了手中的宁神符文板。他知道,这三天将是他和秦羽初步适应这个世界、为即将到来的评估做准备的关键时间。
窗外,岚星瑰丽的“夜幕”再次降临,星辰与极光交相辉映。在这片陌生的星空下,两颗来自异域的“种子”,正悄然尝试着,在这片充满能量沃土的新世界里,扎下第一缕根须。而他们带来的“源火”微光与独特的“轮转”之芽,又将与这个名为“翠峰联盟”的文明,碰撞出怎样的火花?
一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