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质船票上指示的汇合点,位于落星城星系外围,一处被废弃的矿业中转站。这里早已人去楼空,只留下几座锈迹斑斑的太空平台和如同巨兽骨架般的采矿设备,在恒星遥远光芒的照射下,投下扭曲而漫长的阴影,充满了工业废墟特有的荒凉与死寂。
陆沉舟驾驭着“黑骷号”提前半日抵达,将星舟隐匿在一处巨大的废弃钻井平台后方,自身则如同雕像般静坐于舰桥,神识与《星尘推衍术》同时运转,默默感应着周围虚空的一切细微变化。
时间一点点流逝,除了偶尔掠过的星际尘埃和远处恒定的星光,这片空域仿佛被宇宙彻底遗忘。
直到约定时刻来临前的最后一刻钟,毫无征兆地,就在那废弃中转站的正上方,虚空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没有引擎的轰鸣,没有能量的剧烈波动,一艘星舟,就那样悄无声息地、如同从另一个维度滑出般,显露出了它那令人过目难忘的身形。
它通体呈一种哑光的深灰色,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船体线条扭曲而怪异,并非流线型,更像是某种深海怪物的骨骸拼接而成,布满了不规则的凸起和如同肋骨般的结构。船首没有观测窗,只有一个巨大的、如同骷髅眼窝般的空洞,散发着令人心神不宁的幽暗。其体积并不算特别庞大,约莫是“黑骷号”的三倍左右,但那股萦绕其周的、混合了死亡、古老与绝对冷漠的气息,却让隐匿在远处的陆沉舟都感到一阵心悸。
这就是“摆渡人号”?果然名不虚传,如同一艘来自冥河的渡船。
几乎在它出现的同时,陆沉舟手中的骨质船票微微发热,传递出一股指向性的微弱波动。他不再犹豫,操控着“黑骷号”从隐匿处飞出,朝着那艘幽灵商船缓缓靠近。
随着距离拉近,更能感受到“摆渡人号”的诡异。它的船体表面似乎并非金属,而是一种未知的骨质或岩石材料,上面布满了难以理解的、仿佛自然形成的扭曲纹路。靠近船腹的位置,一道如同撕裂伤口般的舱门无声无息地滑开,内部漆黑一片,仿佛巨兽张开了等待猎物的口器。
没有引导,没有通讯,只有那敞开的、充满不祥意味的入口。
陆沉舟深吸一口气,将“黑骷号”调整为跟随模式,自身则化作一道流光,直接射入了那黑暗的舱门之中。在他进入后,舱门立刻闭合,严丝合缝,仿佛从未开启。
舱内并非预想中的狭窄通道,而是一个异常宽阔、却极度压抑的空间。光线昏暗,只有墙壁上零星镶嵌着的一些散发着幽绿色磷光的矿石提供照明,映照出地面和墙壁上那些更加清晰、也更加诡异的扭曲纹路。空气冰冷,带着一股陈腐的、如同墓穴般的尘土气息,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能渗透进灵魂深处的低语呢喃。
这里已经聚集了十几名修士,形态各异,种族不一。有人类,有身材高大、皮肤呈现岩石质感的石族人,有笼罩在兜帽长袍中、只露出一双闪烁着灵火般眼眸的灵族,甚至还有一个身体半透明、如同水母般微微漂浮的未知种族生命体。所有人的修为都不弱,最低也是筑基中期,更有几道气息晦涩深沉,显然达到了金丹层次。
他们分散站立,彼此之间保持着警惕的距离,没有任何交流,只有沉默与打量。当陆沉舟进入时,数道或冰冷、或探究、或隐含恶意的目光瞬间落在他身上,如同无形的针刺。
陆沉舟面色平静,寻了一个靠近墙壁的角落站定,同样沉默地观察着这些“同行者”。这些人身上大多带着血腥气、煞气或长期混迹于混乱地带的野性,绝非善类。前往归墟海那种绝地,果然吸引的都是亡命之徒。
他没有试图与任何人搭话,只是默默运转寂灭道基,将那试图渗透进来的诡异低语和周围无形的压力悄然化去,同时以《星尘推衍术》默默感知着这艘船的结构和能量流动。这艘船内部的空间似乎比外部看起来要大,运用了某种高明的空间拓展技术,其能量核心散发出的波动古老而隐晦,带着一丝与“归墟海”死寂气息隐约相似的味道。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再无人进入。那敞开的舱门位置,墙壁上的扭曲纹路如同活物般蠕动、闭合,彻底封死了入口。
紧接着,整个船体微微一震,一股奇异的、仿佛直接作用于灵魂的失重感传来。没有常规星舟加速的推背感,但所有人都能清晰地感知到,“摆渡人号”已经动了,正以一种无法理解的方式,悄无声息地滑入深空,开始了它的航程。
航程是漫长而枯燥的。船舱内没有提供任何食物或饮水,对于筑基以上的修士而言,这并非必需,但那种完全与外界隔绝、只能困守在这诡异船舱中的压抑感,却在不断积累。
墙壁上的幽绿磷光恒定不变,无法判断昼夜。时间仿佛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偶尔,船体会传来一阵轻微的、仿佛穿过某种薄膜的震动,似乎是正在穿越一些天然的空间褶皱或危险区域。
期间,并非一直风平浪静。在航程进行到不知第几天时,一名脾气暴躁、浑身覆盖着赤红色鳞片的异族修士,似乎因长期压抑而心神失守,突然暴起,扑向身旁一名看似较弱小的人类女修,试图抢夺对方身上一件散发着清凉气息的玉佩法器。
战斗瞬间爆发!赤鳞异族实力不俗,已达筑基后期,狂暴的火系灵力席卷开来。那人类女修看似柔弱,身手却极为诡异,身形如同鬼魅,避开了大部分攻击,但显然落于下风。
船舱内的其他人冷眼旁观,甚至有人露出嗜血的笑意,仿佛在欣赏一场难得的娱乐。
然而,这场骚乱并未持续太久。
就在赤鳞异族即将得手,狞笑着抓向那女修脖颈的刹那——
“嗤!”
一声轻响。
一道灰黑色的指风,不知从何处而来,后发先至,精准地命中了赤鳞异族那只覆盖着鳞片的手腕。
没有鲜血飞溅,没有骨骼断裂声。
那赤鳞异族只觉手腕处传来一股极致的冰冷与空虚,他惊愕地看到,自己那足以硬抗法器劈砍的坚韧鳞片和强悍血肉,在接触到那灰黑色指风的瞬间,竟然如同被无形橡皮擦抹去一般,直接“消失”了一小块,留下一个边缘绝对光滑圆润的孔洞!伤口处没有任何组织残留,只有一片彻底的“无”!
剧烈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瞬间淹没了赤鳞异族的暴戾!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捂着手腕踉跄后退,看向指风来源方向的眼神充满了无边的恐惧,再也不敢看那人类女修一眼,蜷缩到最远的角落,身体兀自颤抖不已。
整个船舱瞬间死寂。
所有旁观者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那个始终站在角落、气息平淡无奇的灰袍青年身上。刚才那道指风,正是他所发!
轻描淡写,弹指间废掉一名筑基后期异族的手腕!这是何等诡异而恐怖的手段?!
那获救的人类女修也惊魂未定地看向陆沉舟,眼中闪过一丝感激,但更多的是忌惮,迅速退开,不敢靠近。
陆沉舟收回手指,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继续闭目养神,周身气息再次归于沉寂。他出手,并非为了救人,而是维持船舱内脆弱的平衡,避免骚乱扩大,影响航程。同时,也是一种无声的警告,让某些心怀不轨者收起不该有的心思。
经此一事,船舱内的气氛变得更加诡异。无人再敢轻易挑衅,但那种压抑和紧张感却更加浓重。陆沉舟能感觉到,有几道隐晦的神识在他身上停留的时间变得更长,其中包含了那几名金丹修士。
他并不在意。只要不主动招惹他,他懒得理会。
不知又过去了多久,或许是天,或许是月。一直平稳航行的“摆渡人号”,突然传来一阵前所未有的、剧烈的震荡!
整个船舱内的幽绿磷光疯狂闪烁,墙壁上的扭曲纹路仿佛活了过来,如同蛇群般急速蠕动!一股庞大无比、充斥着绝对死寂、冰冷与虚无意味的恐怖气息,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透过船体,淹没了船舱内的每一个人!
所有人都感到灵魂一阵战栗,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咽喉,灵力运转都变得无比滞涩!
陆沉舟猛地睁开双眼,眸中精光爆射!他感受到丹田内的寂灭祭坛在疯狂震颤,并非恐惧,而是一种遇到同源力量的强烈共鸣与……渴望!
与此同时,船舱前方那原本是墙壁的位置,波纹荡漾,逐渐变得透明,显露出外界的景象——
不再是熟悉的璀璨星空,而是一片……绝对的黑暗!
没有星辰,没有光芒,没有物质,甚至连“空间”的概念都变得模糊不清。只有无边无际、吞噬一切的虚无,以及在那虚无深处,隐约可见的、如同巨兽呼吸般缓缓旋转的、由纯粹死寂能量构成的暗色星云!
归墟海的外围,无光之域,寂灭星云!
他们,终于抵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