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上午,林知意最终还是选择了逃避。她以“临时有紧急项目问题需要处理”为由,将自己埋进了公司。这个借口拙劣得连她自己都无法信服,她知道陆延舟更不会相信。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在电话里沉默了几秒,然后淡淡地回了一个“好”字。
那声“好”,像一枚小小的石子,投入她早已不平静的心湖,连一丝多余的涟漪都未曾激起,只是沉甸甸地坠了下去。
办公室里空无一人,只有中央空调系统发出低沉的嗡鸣。林知意强迫自己专注于屏幕上的数据报表,试图用工作的惯性驱散脑海里纷乱的思绪和那份沉甸甸的愧疚感。然而,那些数字和图表仿佛都失去了意义,她的注意力根本无法集中。
就在她第三次试图理清一组关联数据却徒劳无功时,办公室外间的公共办公区,传来一阵轻微却异样的骚动。并非是寻常的工作讨论,而是一种被刻意压低的、带着惊讶与好奇的窃窃私语,如同平静水面下暗涌的波纹。
林知意并未太在意,或许是哪个团队有了突发状况。她揉了揉眉心,正准备起身去倒杯咖啡提神,办公室的门却被轻轻敲响了。
“请进。”她头也未抬,目光仍停留在屏幕上。
门被推开,进来的是她的助理小杨。年轻女孩的脸上带着一种罕见的、混合着紧张与兴奋的神情,声音也比平时压低了些许:“林总,那个……外面有位女士找您。”
“谁?”林知意终于抬起头,有些疑惑。周末的预约她早已推掉,谁会在这个时间找到公司来?
“她说她姓沈,”小杨顿了顿,补充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敬畏,“是……陆总的母亲。”
一瞬间,林知意感觉周围的空气仿佛被抽空了。她握着鼠标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泛出青白色。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然后猛地加速跳动,撞击着胸腔,发出擂鼓般的声响。
沈静仪。
陆延舟的母亲。
她……出现了。
不是在预想中的陆家老宅,不是在某个高级餐厅的包厢,而是在她的地盘,在她试图躲避和武装自己的公司里,以一种猝不及防的方式,出现了。
恐慌如同冰凉的潮水,瞬间漫过四肢百骸。她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在耳膜里鼓噪。怎么办?她毫无准备!她穿着简单的职业装,素面朝天,因为熬夜和精神压力,脸色想必也好不到哪里去。办公室里甚至有些凌乱,摊开的文件,喝了一半的冷咖啡……
所有预设的“准备”在现实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和不堪一击。
“林总?”小杨见她半晌没有反应,脸上血色褪尽,不由得担心地唤了一声。
这一声将林知意从瞬间的僵直中拉了回来。她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逃避已经无用,对方已经兵临城下。此刻,她是这家公司的创始人兼cEo,林知意。无论来者是谁,无论目的为何,她都必须以主人的姿态去面对。
“请沈女士到会客室,”林知意的声音出乎她自己意料的平稳,她迅速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并不需要整理的衣领,“我马上过去。”
“好的林总。”小杨应声退了出去。
林知意走到办公室附带的洗手间,拧开水龙头,用冰凉的水扑了扑脸。镜中的女人,脸色有些苍白,眼神里还残留着一丝未及褪去的惊慌,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挑战后本能升起的倔强和冷静。
她抽出纸巾,细细擦干脸上的水珠,然后拿起桌上的口红,薄薄地涂了一层。这并非为了取悦谁,而是一种战前的仪式,为自己披上一层颜色的铠甲。
当她推开会客室的门时,脸上已经挂上了得体而专业的微笑。
沈静仪正背对着她,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楼下的城市景观。她穿着一身浅杏色的羊绒套装,款式经典,线条流畅,没有任何显眼的Logo,却处处透着低调的奢华与精良的剪裁。头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露出优美而挺拔的脖颈。仅仅是这样一个背影,就散发出一种不容忽视的气场——优雅,从容,带着经年累月沉淀下来的威仪。
听到开门声,沈静仪缓缓转过身。
近距离看到这位传说中的女人,林知意的心跳又不争气地漏跳了一拍。沈静仪保养得极好,看起来远比实际年龄年轻,五官能清晰地看到陆延舟的影子,尤其是那双眼睛,同样深邃,只是比起陆延舟的锐利,她的目光更添了几分岁月赋予的温和与……洞察一切的通透。她脸上带着浅淡而得体的微笑,但林知意能感觉到,那目光正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在她身上缓缓扫过,评估着每一个细节。
“沈女士,您好。”林知意走上前,伸出右手,笑容无懈可击,“我是林知意。不知您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沈静仪伸出手,与林知意轻轻一握。她的手指修长,皮肤细腻,带着一丝凉意。她的笑容依旧挂在脸上,声音温和悦耳:“林总,冒昧打扰了。正好在附近,听延舟说你周末还在加班,就顺路上来看看。”她的目光落在林知意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没想到林总这么年轻,真是年轻有为。”
“您过奖了。”林知意微微颔首,侧身示意,“您请坐。”
两人在会客室的沙发上落座,小杨适时地送进来两杯热茶,然后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并轻轻带上了门。
会客室里只剩下她们两人。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一触即发的张力。
他母亲的出现,像一颗投入棋盘的意外之子,彻底打乱了林知意所有的布局和心绪。她不知道对方此行的真正目的,是单纯的“顺路看看”,还是一次有备而来的“考察”?她只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应对。
战斗,似乎在她最猝不及防的时候,已经悄然开始了。而她,退无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