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患者张某骤然出现的严重过敏反应,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巨石,瞬间在省人民医院中医科的夜班值班区激起了滔天巨浪。那尖锐的监护仪警报声,不再是单调的电子音,而是死神逼近的脚步声,一声声敲打在处置室内每一个人的心上。
“肾上腺素0.5毫克,皮下注射!快!”陈墨的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剑,斩断了最初的震惊与慌乱,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他一边下达指令,人已经扑到患者床边。
护士小林展现出了优秀的职业素养,尽管脸色煞白,但动作没有丝毫迟滞,迅速抽药、消毒、注射,一气呵成。“肾上腺素注射完毕!”
然而,患者的状况并未立刻好转。他的喉咙里发出更加恐怖的“嗬嗬”声,仿佛破旧的风箱在做最后的挣扎,面部和嘴唇的紫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深,抓挠脖颈的双手因为缺氧而显得无力又绝望。监护仪上,代表血氧饱和度的数字如同失控的电梯,疯狂下跌,已然跌破70%的危险红线!血压也降至80\/50mmhg的休克水平!
“加压面罩给氧!氧流量开到最大!建立第二条静脉通道,生理盐水快速滴注!”陈墨的语速极快,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紧绷的喉咙里挤压出来,但他的思路却异常清晰。他深知,此刻最重要的就是维持基本的氧供和循环,为后续抢救争取哪怕多一秒的时间!
他亲手接过加压球囊,罩在患者口鼻处,有节奏地用力挤压,试图将更多氧气强行送入患者那被痉挛和水肿封闭的气道。但效果微乎其微,患者的胸廓起伏微弱,氧饱和度依旧顽固地在低位徘徊。
“不行!气道梗阻严重!准备气管插管!”陈墨抬头,眼中布满了血丝,目光锐利地扫向小林和闻声赶来的另一名夜班护士,“立刻呼叫麻醉科、IcU急会诊!重复,紧急呼叫!说明情况:严重过敏反应,喉头水肿,呼吸衰竭,休克!”
“是!陈医生!”小林应声,几乎是冲向护士站的电话,她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带着颤音,但传达的信息准确无误。
处置室内的气氛紧张得如同拉满的弓弦。各种急救设备和药品被迅速取来,推注泵的滴答声、氧气流的嘶嘶声、医护人员急促的脚步声和指令声交织在一起,谱写了一曲与死神赛跑的悲壮乐章。
陈墨已经戴上了无菌手套,拿起了喉镜和合适型号的气管导管。他的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但握住器械的手却稳如磐石。他知道,气管插管是此刻逆转危局的关键,必须在患者喉头完全水肿闭塞前完成!
“压额抬颌!”他下达指令,一旁的护士立刻配合。陈墨动作娴熟地置入喉镜,光源探入患者咽部——眼前的景象让他心头一沉!喉部黏膜充血水肿极其严重,正常的解剖结构已经难以辨认,声门裂几乎被肿胀的组织完全覆盖,只剩下一条细微的缝隙!
第一次尝试,导管无法通过!
“吸引器!”陈墨低吼,试图吸除部分分泌物,但水肿的组织本身才是最大的障碍。
第二次尝试,依旧失败!
患者的血氧饱和度已经跌至65%以下,心率开始出现紊乱的迹象,身体的抽搐变得更加明显。
冷汗,彻底浸湿了陈墨的后背。巨大的压力如同山岳般压在他的肩上。他不是麻醉科医生,如此困难的气道,成功的几率渺茫!但他不能放弃!
“准备环甲膜穿刺包!”他嘶声喊道,这是最后的手段,是在无法建立经口气道时,建立临时生命通道的绝望之举!
就在这时,处置室的门被猛地推开,孙小军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脸上带着一种夸张的“震惊”与“担忧”,声音拔得老高,几乎盖过了现场的嘈杂:“天哪!陈墨!这…这是怎么回事?!患者怎么会变成这样?!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是不是…是不是刚才用的药有问题啊?!”
他那句“是不是刚才用的药有问题”,像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刺向正在全力抢救的陈墨,意图在混乱中种下怀疑的种子。
陈墨猛地回头,那双因专注和压力而布满血丝的眼睛,此刻燃烧着冰冷的火焰,直射孙小军!那目光中蕴含的愤怒与警告,如同实质,让孙小军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
“孙医生!”陈墨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压,“要么立刻参与抢救,要么,出去!不要在这里妨碍救治!!”
他的话语斩钉截铁,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瞬间将孙小军那点阴险的心思压了下去。孙小军脸色一阵青白,嘴唇嗫嚅了几下,终究没敢再说什么,悻悻地退到门口角落,但那双眼睛却像毒蛇一样,死死盯着陈墨和危在旦夕的患者。
这个小插曲几乎发生在瞬息之间,陈墨立刻将全部注意力拉回到患者身上。他拿起环甲膜穿刺针,定位患者颈部的环甲膜位置——这是喉结下方一处相对薄弱、易于穿刺建立气道的部位。他的手稳稳定位,就在准备刺入的千钧一发之际——
“让开!我们来!”
一个沉稳而充满力量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如同天籁之音!
只见麻醉科的高主任带着两名助手,以及IcU的医生和护士,如同神兵天降,涌入了已然显得拥挤的处置室。他们推着更齐全的急救设备,包括便携式呼吸机和更高级的监护仪。
“什么情况?!”高主任经验丰富,目光一扫患者和监护仪数据,心中已然明了八九分。
“高主任!疑似严重药物过敏反应,重度喉头水肿,插管困难,已濒临呼吸心跳停止!”陈墨语速极快,清晰地汇报着关键信息,同时迅速让开主操作位置。
“好!交给我们!”高主任没有丝毫废话,立刻接手。他重新评估气道,虽然水肿严重,但他凭借高超的技术和更丰富的经验,使用可视喉镜,在几乎完全闭塞的声门中,找到了一丝生命的缝隙!
“看见声门了!导管!”高主任沉声下令。
助手迅速递上导管。在所有人的屏息凝神中,高主任手腕微动,导管沿着那细微的通道,精准地滑入了患者的气管!
“插管成功!连接呼吸机!纯氧支持!静脉推注甲强龙80毫克抗过敏,多巴胺微泵升压,准备扩容补液!”高主任一连串的指令如同行云流水,专业而高效。
随着呼吸机开始有节奏地工作,患者的胸廓再次规律地起伏起来。监护仪上,那令人绝望的血氧饱和度数值,终于停止了下跌,开始艰难地、但却坚定地向上攀升……68%…72%…78%……
“血压回升,85\/55mmhg!”
“心率稳定在120次\/分,窦性!”
虽然患者依旧深度昏迷,生命体征极不平稳,但最危险的呼吸骤停关口,总算暂时度过了!处置室内,所有参与抢救的医护人员,都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不少人这才发现自己已是满头大汗,衣衫尽湿。
“立即转入IcU加强监护和治疗!”高主任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果断下令。IcU的团队立刻开始有条不紊地准备转运。
直到这时,陈墨才仿佛被抽空了力气,踉跄着后退一步,靠在了冰冷的墙壁上。他大口地喘息着,胸腔剧烈起伏,刚才高度集中的精神和体力消耗,让他感到一阵阵虚脱。他的白大褂上沾满了汗渍、药渍,甚至不知是谁的血迹,双手因为长时间用力而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后怕,如同冰冷的潮水,此刻才汹涌地漫上心头。如果他再迟疑片刻,如果麻醉科支援晚到一分钟,如果……他不敢再想下去。一条鲜活的生命,刚才就真的在他眼前,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而比后怕更沉重的,是愤怒与那蚀骨的自责与困惑。为什么?究竟为什么?!他猛地抬起头,目光穿过忙碌的人群,死死盯住了角落里的孙小军。孙小军接触到他的目光,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但嘴角那一丝难以掩饰的、计谋得逞般的阴冷弧度,却没能逃过陈墨的眼睛。
是他!一定是他!那张医嘱单,那碗药!
陈墨的拳头骤然握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明白,这场突如其来的抢救,不仅仅是一场医疗意外,更是一场针对他的、蓄谋已久的谋杀!孙小军的目标,不仅仅是毁掉他的职业生涯,更是要让他背负上医疗事故致人死亡的沉重罪责!
科室里,混乱尚未完全平息。闻讯赶来的其他值班医护人员聚集在走廊里,议论纷纷,脸上写满了惊疑不定。各种猜测和低语在空气中传播:
“怎么回事?听说用了中药后突然就不行了?”
“陈墨医生不是一直很稳的吗?怎么会出这么大的事?”
“刚才孙医生好像说…是药的问题…”
……
这些声音像针一样刺穿着陈墨的神经。但他知道,此刻不是辩解的时候,也不是沉浸在个人情绪中的时候。患者的安危尚未完全脱离危险,而真相,更需要他去揭开!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走到高主任身边,声音沙哑却坚定:“高主任,我跟您一起送患者去IcU,我需要详细交接用药情况和抢救过程。另外……”他顿了顿,目光锐利,“我请求封存患者之前服用的药液残留样本、药渣,以及所有相关的医嘱记录和处方底单!我怀疑,这不是简单的过敏反应!”
高主任看了陈墨一眼,从他眼中看到了不容置疑的认真与决绝。他点了点头:“可以,按程序办。先确保患者安全,其他的,医院会调查清楚。”
陈墨点了点头,最后看了一眼被迅速转运出去的患者,然后毅然转身,走向护士站。他知道,一场关乎真相、尊严与正义的战斗,此刻,才刚刚打响。而他已经做好了准备,无论面对何种艰难险阻,也一定要将隐藏在幕后的黑手,揪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