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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坐着,听见急促脚步声由远及近。
相里菱举着青白瓷瓶轻晃:大人,药取来了。
**瞥见瓷瓶便知是珍品。
自商朝发明瓷器,历经千年工艺仍显粗陋,成品稀少价昂,非贵重之物不用此器盛放。
您把裤管卷高些,我给您上药。
相里菱蹲下身,拔开木塞时指尖微颤。
浓烈的药草气息在空气中散开。
辛苦你了。
** 笑着卷起裤管。
相里菱蘸了些许深褐药膏,轻柔地敷在伤处。
她低声嘟囔:前门堵着,你该走自家院门才是。朝廷命官 ** ,像什么话?平白惹人闲话。
事发突然,没顾上。
** 心头温热,却故意道:旁人爱笑便笑,只要菱姑娘不笑话我就好。
我自然也要笑的。
相里菱凑近检查药膏是否抹匀,衣襟随着动作微微晃动。
** 的目光突然像装了机括般,直勾勾盯向她交叠的衣领。
虽隔着中衣看不真切,但那丰盈轮廓已足够惊人。
大秦民生艰苦,寻常女子能有甜瓜大小已属难得。
相里菱这——怕是两个沉甸甸的香瓜挤作一团!
大人,可好些了?
嗯,好大。
** 恍惚应声。
四目相对的瞬间,相里菱地弹开,捂着衣襟跌坐在地。
您怎能......!她耳尖滴血般通红。
阿菱,我明日就备礼托媒提亲可好?
** 忙搀扶她,语气温柔。
少女声若蚊呐,全然不见平日英气。
再让我瞧瞧。
大人!
总得验看分明......
** 见院中无人,愈发肆无忌惮。
相里菱哪经得住这般孟浪,正慌乱间——
廊下突然响起管事响亮的干咳:少府大人,巴蜀商会递了帖子来。
屋内霎时寂静。
** 急使眼色,相里菱会意,轻瞪他一眼便闪进内室。
呈上来。
** 整衣端坐,接过鎏金木盒时眉头微蹙。
卓氏?程氏?
他摩挲着请帖喃喃:我与巴蜀商会素无往来......
华灯初上时分,一辆马车碾过青石板路,向着广聚阁疾驰而去。车厢里,身着男装的相里菱攥紧衣角,窗外的流光在她紧绷的侧脸投下斑驳光影。
大人,卓程两家突然递帖......她话音未落,车轮轧过凹坑的颠簸将余音震碎在夜色里。
蜀地豪商?指尖轻叩紫檀案几,**望着窗外掠过的朱楼画阁,官营铁器之外,十炉九灶皆出卓程——倒是好大的威风。
相里菱蹙眉低语:程家攀着李相这棵大树,卓氏更不得了。当年秦军铁甲未至,他家的兵刃倒先翻过终南山了。
** 求荣的晋商做派!**突然抚掌大笑,如今见我断了他们财路,这是要效仿项庄舞剑?
马车骤停,妓馆莺啼扑面而来。浓妆艳抹的 ** 甩着猩红帕子扑向车辕:两位公子——
**反手扣住相里菱颤抖的腕子,玄色大氅扫过阶前残雪。三楼雅间透出的烛光,将雕花窗棂映成张牙舞爪的兽形。
相里菱注意到他目光端正,对那些倚门卖笑的烟花女子毫不在意,心中对**的评价又高了几分。
连揽客都不专业,大秦的风月场所也太差劲了。
黑丝、 ** 、超短裙统统没有就算了,至少妆容也该精致些吧?
板着张棺材脸,深更半夜出来吓唬谁呢?
**低声嘀咕着。
大人,您方才说什么?
相里菱疑惑地询问。
本官说此地浊气弥漫,实在不堪入目。
**义正辞严地回答。
相里菱立刻用力点头,表示赞同。
走过咸阳城着名的风月街巷,前方出现两排酒肆饭庄。
广聚阁就矗立在正 ** ,足有三层之高。
门前彩灯高悬,宾客川流不息。
到了。
**下车后,抬头望向广聚阁的顶层。
那里隐约有几人正窥视着他,低声交谈几句后迅速退回屋内。
相里菱捧着木匣,装作随从紧跟在他身后。
**到了。
就带了一个随行。
广聚阁最上等的雅间里,四五人重新入座。
此人近来在咸阳声名大噪,与太子殿下过从甚密,不可轻视。
说话的是位年约三十、气度儒雅的中年男子,名叫卓天禄,乃卓家家主之侄,掌管咸阳及周边产业。
听闻太子殿下将宜**都划了块地给他建府,这般恩宠实属罕见,我们......
对面坐着的高大青年面露迟疑。
程稷,蜀地富商程郑的次子。
因押运货物恰至咸阳。
卓、程两家世代交好,互为姻亲,同属蜀地冶铁巨头,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有什么好怕的!
程贤弟若是怯场,待会儿不必开口,由我来应付!
卓天禄相貌斯文,性子却颇为急躁。
卓家经营冶铁,乃先惠文王钦定,至今已逾百年,世袭罔替。
这些年来卓家为大秦铸造了多少铁器?
我们又缴纳了多少赋税?
就算不念旧日功绩,也该体谅我们的辛劳!
铁器价高,岂是我等刻意为之。
冶铁课税繁重,朝廷直接抽走四成。
这**竟散布谣言,说什么将来铁器会比野菜还贱,这不是要绝我们的生路吗!
卓天禄说到激动处,忍不住拍案长叹。
程稷笑着点头称是,却不敢像他这般口无遮拦。
卓家是御笔亲封的皇商,历经三朝,根基早已深不可撼。
程氏一族与儒家大师荀子有远亲渊源,李斯也曾师从荀子门下。
正是借着这层微妙的关联,程家才得以攀上当朝权贵。
自然无法与根基深厚的卓家相提并论。
哼……那寡妇清实在不识时务。
巴蜀商会遇事,她竟袖手旁观。
改日我定要登门讨个说法。
卓天禄愤懑不平地说道。
史上赫赫有名的巴寡妇清,因经营丹砂冶炼,为始皇陵供应水银而闻名天下。
她麾下私兵过千,仆从如云,依附者数以万计,堪称蜀地首屈一指的豪强。
更曾为修筑长城、抵御匈奴捐资献物。
如今被始皇帝至咸阳,赐宅院仆役颐养天年,以示恩宠。
虽为女流,寡妇清的势力却远胜卓、程两家。
更难得的是,她能在始皇帝面前进言。
卓天禄设下宴席,首要便是想请她坐镇,唯其威名方能服众。
未料她竟托病不出,令他大失所望。
楼梯处传来咚咚脚步声。
众人不约而同回首望去。
**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缓步登楼。
陈少府光临寒舍,未能远迎,还望海涵。
卓天禄与程稷堆满笑容上前相迎。
我看你们确实该罚。
**随意颔首,话语却令二人僵在原地。
方才在楼下,就见两人鬼鬼祟祟张望,还当是宵小之徒,见着本官就缩头躲藏。
原来是二位。
**一拂衣袖,堂而皇之坐于上首。
客人到访,主人却避而不见,这便是你们的待客之道?
卓程二人面面相觑。
早闻**嚣张跋扈,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程稷赔笑作揖:陈少府,我等正欲下楼相迎,不料您先一步上来。礼数不周,万望见谅。
卓天禄却咽不下这口气。
陈少府。
年少得志,心高气傲倒也寻常。
须知强中更有强中手。
天下英杰何其多?
锋芒太露,恐非福泽绵长之相。
**闻言咧嘴而笑。
这笑容在卓程二人看来甚是古怪。
年轻人不气盛,还叫年轻人吗?
**睥睨二人,随意挥手示意。
相里菱神色惶急,频频使眼色劝他收敛。
她将手中木匣轻放案上,悄然退下。
“我今天肯来,已经是给你们脸了。”
“有话直说。”
**反客为主,双手撑在桌案上,语气里满是轻蔑与不耐。
卓天禄的脸色阴沉如墨。
咸阳城的权贵,卓家打过交道的不少。
可从未有人像**这般,全然不将他放在眼里!
程稷死死盯着对方,心中反复思量:说到底**不过是与太子交好,可太子终究是太子,并非当今圣上。
他凭什么敢如此轻视卓、程两家?
在蜀地,他们皆是仆从如云、呼风唤雨的世家大族,富可敌国,与一方诸侯无异。
到了咸阳,往来之人非富即贵,结交者不乏王侯公卿。
**即便是九卿之尊,也未免欺人太甚!
“陈少府,听说你曾当众放言,五年后十斤麦子可换一把铁锄,可有此事?”
既然对方如此无礼,卓天禄也不再客气,怒目而视地质问。
“是我说的。”
**缓缓点头,坦然承认。
“你……”
卓天禄顿时怒火中烧:“你可知一把铁锄从开矿、冶炼到锻造,需多少工序,耗费多少人力物力?”
“十斤麦子换一把铁锄,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陈少府,五年之后,你拿什么兑现给百姓?”
“就凭你一张嘴吗?”
**神色不变:“本官行事,还需你来指教?”
卓天禄双目赤红,胸口剧烈起伏,眼神似要噬人。
程稷见状,不卑不亢道:“陈少府,巴蜀铁商与你无冤无仇,你此举损人不利己,何必呢?”
“太子殿下欲统管工商事务,听闻你多有建言。”
“若陈少府有何想法,大可坐下来商议。”
“别的行当我们不敢妄言,但冶铁一事,若无卓、程两家相助,恐怕你难以成事。”
**讥讽一笑:“似你们这等蠢物,愚昧又狂妄。”
“偏居巴蜀,自以为占尽地利,便能世代垄断冶铁之利?”
“若我没猜错,你们炼铁还在用皮囊鼓风,木炭生火吧?”
“知道什么是煤钢工业联合体吗?”
“工业化的**碾压而过……”
“你,还有你。”
“不过是土鸡瓦狗,碾死你们,如同碾死一只臭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