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岭的灵流波动平息后的第三天,观星台东侧的沙盘上悄然多了三颗暗红色的小石子,分别落在东荒、北岭与南境交界的区域。云逸立于沙盘前,指尖轻轻划过那条新刻出的边界线,始终沉默不语。
墨玄懒散地倚在廊柱边,手中拎着一只刚灌满药酒的葫芦,仰头喝了一口,眉头立刻皱起:“这味道……比上次炼废的‘断肠散’还难闻。”
“你要是不想去,现在反悔还来得及。”云逸收回手,目光淡淡地望向他。
“我说我不去了?”墨玄将葫芦塞回腰间,翻了个白眼,“我只是提醒你,东荒李家那群人,连丹炉长什么样都没见过,张口就要分储灵阵的好处——他们不是贪,是真傻。”
这时,灵悦从门外走入,肩甲上沾着些许尘土,手中握着一块残破的石片。“南境哨所外围发现了这个。”她将石片放在沙盘边缘,“符纹看着像是我们的制式,但灵脉接驳方式不同,有人在偷偷仿造巡界阵。”
云逸接过石片细看,背面有一道斜斜的刻痕,似是仓促留下的记号。“不是全抄。”他说,“只复制了防御部分,监察回路被刻意剔除。他们在悄悄搭建自己的阵网。”
墨玄冷笑:“想用我们的规矩,架空我们的人?”
“所以不能硬拦。”云逸放下石片,语气平静,“谁喊‘共守大义’,我们都得接住。但得让他们明白,饭可以吃,碗必须自己端稳。”
当日下午,墨玄以丹阁巡查之名启程前往东荒,随行两名药童,携六箱“补气养神丸”。临行前,他在主盟门口驻足片刻,回头望了一眼观星台顶层亮起的灯火,低声对身旁弟子交代:“记住,每发一粒药,都要登记姓名、修为和驻地位置。别嫌麻烦——将来算账时,少一个都不行。”
与此同时,灵悦率十二名剑阁弟子南下,名义上是“例行演武”,实则在三处交界哨所之间悄然布设一套隐形符阵。她在最西边的哨塔停留最久,亲手将一枚青铜桩钉入地底三尺,桩顶刻着一个极小的“鸣”字。
“一旦侦测到越界结阵,它会响。”她对留守队长说道,“不伤人,只传讯。听到信号立即上报,不得擅自行动。”
“可万一……他们是来谈合作的呢?”
灵悦望着远处山脊线上隐约浮现的新界碑轮廓,声音轻却清晰:“真想合作,不会偷偷改阵法。”
三天后,巡界队送来最新情报:北岭王氏在原有驻地外私自扩建两座灵井,未向主盟报备;东荒李家接待墨玄时态度恭敬,却始终回避药材流向的具体记录;南境某哨所深夜出现不明人员活动痕迹,持续半炷香时间后消失无踪。
云逸坐在议事厅偏室,一页页翻阅简报。窗外天色渐沉,风拂动沙盘旁的布幔,轻轻晃荡。他提笔写下几个字,又划去,最终只批下四个字:“持续观察。”
第五日清晨,一只青羽鸟落在窗台,脚上绑着一枚小巧玉符。云逸注入灵力,玉符中传出一段凝练的声音:“李家愿提交资源清单,但要求先获‘协作宗门’身份。另,其库房深处有异常灵压,疑似藏有未登记的聚灵阵核心。”
同日,灵悦归来。她未进议事厅,径直登上观星台,将一块带有裂痕的界碑碎片置于云逸案前。“他们不是模仿。”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分明,“是在测试。三次微调阵纹,每次都在试探我们的反应速度。”
云逸凝视那块碎片良久,忽然问道:“你觉得他们想干什么?”
“分权。”灵悦答得干脆,“先拿一点,再拿更多。等我们察觉时,他们早已自成体系。”
“那就让他们以为还能拿。”云逸合上简报,嘴角微扬,“但每拿一次,都得留下痕迹。”
他起身走向沙盘,取出三枚白色石子,稳稳压在原有的红点之上。“核心区不动,协作区暂缓审批,观察区——全部接入新的监控体系。”
“你是打算让墨玄继续给他们发药?”灵悦走近几步。
“药里没毒。”云逸淡然一笑,“但加了引。他已将灵流标记术嵌入供应线,只要服用联盟丹药,体内便会残留微量药引。大规模集结时,灵力波动将显现特征信号。”
灵悦点头:“我也在交界处埋下了‘鸣剑桩’,七日内即可联网。一旦非法启阵,主盟能第一时间收到警讯。”
“很好。”云逸望着沙盘,“我们现在不做决定,只做准备。”
墨玄归来那日正逢细雨绵绵。他浑身湿透跨进大门,红衣紧贴身躯,手中仍攥着那份终于到手的资源清单。在观星台下遇见灵悦时,他甩了甩发梢的水珠:“李家总算肯交底了,虽藏着两口私井,但表面功夫还算过得去。”
“你给他们药了?”
“给了。”墨玄咧嘴一笑,“还是特制加量版——补气加倍,药引翻倍。现在他们每个人体内都有我种下的‘记号’,想集体搞事?灵力一动,我立刻知晓。”
他抬头望向顶层亮灯的房间:“云逸怎么说?”
“四个字。”灵悦顿了顿,“持续观察。”
墨玄哼了一声:“装傻充愣,他也是一把好手。”
当夜,三人齐聚观星台东廊。沙盘已被重新整理,白石子围成一圈,将三处红点隔于外围。墨玄一边饮酒,一边翻看刚送来的北岭情报,忽而笑出声:“王氏那边更离谱,竟想用三筐灵果换一个‘共治席位’。他们是不是以为咱们这儿开的是杂货铺?”
灵悦立于栏杆旁,望着远处几座哨所依次亮起的灯火。“他们在赌。”她说,“赌我们不会为这点小事动手。”
“那就让他们赌。”云逸站在沙盘旁,手指轻叩木框,“但我们得让他们输的时候,连本带利都吐出来。”
墨玄仰头灌了一口酒,抹了把嘴:“反正我现在每发一粒药都在记账,将来算起来也不怕他们赖。”
灵悦转过身,看着两人:“接下来呢?”
云逸没有立刻回答。他拾起那块刻着异纹的界碑残片,在掌心缓缓转动一圈,随后轻轻放回桌上。
“等他们再往前迈一步。”他说。
墨玄笑着举起葫芦:“那就祝他们胃口够大,吃得下这顿断魂宴。”
夜风穿廊而过,吹动沙盘一角的布幔,宛如一只缓缓闭合的眼睛。
云逸的手指再次落向东荒的位置,那里刚刚添上一道细细的新线,直指一座尚未登记的地下灵井。
他的笔尖悬于纸上,久久未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