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逸的声音在孢子林中回荡,带着冰冷的杀意,将那一片蠕动的藤蔓阴影冻结。
短暂的死寂后,阴影如同被无形之手拨开,三道身影缓缓踱出。
并非净尘院之人,也非掠夺者。他们身着样式古老的残破灰袍,袍角绣着模糊的、类似扭曲星云般的暗纹。为首者是一位面容枯槁的老妪,手持一根镶嵌着浑浊晶体的骨杖,眼窝深陷,却闪烁着一种仿佛能洞穿灵魂的幽光。她身后跟着两名沉默的中年男子,气息沉凝如渊,竟都是宗师中境的修为!
这三人的出现,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变得粘稠、沉重起来,连那些散发着腥甜气味的怪异植物都微微蜷缩,似乎在畏惧。
“观测者……”青栀低呼一声,语气中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悸,“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李逸瞳孔微缩。“观测者”?又是一个陌生的称谓。但从青栀的反应和这三人深不可测的气息来看,绝非善茬。而且,他能感觉到,这三人看向他的目光,带着一种非人的、如同打量实验品般的审视与……好奇。
“有趣的个体。”老妪开口,声音干涩得如同两块骨头在摩擦,她浑浊的目光落在李逸身上,尤其是在他空荡的左袖和胸口位置停留,“残缺的容器,却承载着变数的火花。星殛的余烬,古镜的残片,还有……那令人厌恶的‘门徒’印记。”
她每说一个词,李逸的心就沉一分。这老妪的眼光,比之前的青衫书生更加毒辣,仿佛将他从里到外看了个通透!连白衣残影的契约都被她称为“门徒印记”!
“你们想做什么?”李逸体内星力悄然运转至极限,新领悟的星穹步法蓄势待发,面对这三个气息远超赵乾的强者,他不敢有丝毫大意。
“观测,记录,必要时……修正。”老妪语气毫无波澜,如同在陈述某种既定法则,“你的存在,已偏离既定轨迹,扰动‘归墟之息’的平衡。根据《观测守则》第柒章第拾叁条,予以标记,纳入重点观测序列。”
她手中骨杖顶端的浑浊晶体微微一亮,一道无形无质、却带着某种冰冷规则意味的意念波动,如同蛛网般向李逸笼罩而来,要在他灵魂上打下某种“标记”!
李逸脸色一变,他能感觉到,一旦被这标记打中,恐怕日后行踪将再无秘密,生死皆操于他人之手!
他脚下星穹步法瞬间发动,身形如同鬼魅般向后飘退,同时右掌猛地拍出,掌心雷蓄势待发,试图干扰那无形意念。
然而,那意念波动仿佛无视了空间距离,如影随形,眼看就要触及他的眉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异变再生!
李逸灵魂深处,那一直沉寂的、属于白衣残影的契约烙印,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冰冷光辉!一股远比之前在据点外被动触发时更加清晰、更加磅礴的死寂与规则之力,轰然爆发!
“嗡——!”
一声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嗡鸣,以李逸为中心炸响!
那老妪发出的无形意念波动,在接触到这股力量的瞬间,如同冰雪遇阳,瞬间消融、崩解!不仅如此,那股冰冷的死寂规则逆卷而上,如同无形的怒涛,狠狠撞向三名观测者!
“什么?!”
老妪那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容,她手中骨杖剧烈震颤,顶端的晶体爆发出刺目的灰光,形成一道屏障护在身前!
她身后的两名中年男子也同时低喝,周身腾起厚重的灰色罡气!
“轰——!!”
无声的碰撞在精神层面爆发!
老妪闷哼一声,持杖的手臂微微颤抖,后退了半步,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她身后两名男子更是脸色一白,周身罡气剧烈波动,显然吃了个暗亏。
而李逸,在契约烙印爆发的瞬间,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冷洪流冲遍全身,意识几乎要被冻结,视野中一片苍茫,唯有一道模糊的、身着残破白衣的身影,在他识海中缓缓转身,那黑暗漩涡般的“眼”,似乎“看”了他一眼。
随即,一股更加庞大的信息流,混杂着无数破碎的画面与亘古的执念,强行涌入他的脑海!
……无尽的归墟,并非想象中的污秽泥潭,而是一片浩瀚无垠、吞噬一切的黑暗虚空,星辰的坟场,规则的终点……
……在那归墟的最深处,有一点极致的、仿佛万物起源又似终结之地的……光?或者说是“源初之星”的残骸?……
……白衣残影当年冲击巨门,似乎并非为了逃离,而是为了……进入?为了去往门后的某个地方?而它所需要的“钥匙”,不仅仅是力量,更是某种“资格”或者说“坐标”……
……这“坐标”,似乎就隐藏在流放之地的某些古老遗迹,或者某些特殊的“净化之源”之中……
……观测者……并非守门人,而是一群游离于规则之外、记录万物兴衰的……“史官”?他们畏惧“门”的开启,认为那会带来最终的“寂灭”……
……守门人……归墟……观测者……还有那神秘的青衫书生……这流放之地的水,比想象中更深……
信息庞杂混乱,冲击得李逸头痛欲裂,但他死死守住灵台一点清明,拼命吸收着这些至关重要的秘辛!
与此同时,外界。
三名观测者稳住身形,看向李逸的目光已然完全不同,充满了惊疑、忌惮,以及一丝……无法理解的困惑。
“规则反噬……如此强烈的‘门徒’印记……他到底是谁的棋子?”老妪喃喃自语,骨杖上的光芒明灭不定。
她深深看了一眼抱头半跪于地、周身散发着不稳定规则波动的李逸,又扫了一眼旁边紧张戒备的青栀,最终,那干涩的声音再次响起:
“变量超出阈值。观测终止。目标威胁等级提升至‘墟’级。数据已记录,上报长老会定夺。”
说完,她竟不再停留,手中骨杖一顿,三人周身空间微微扭曲,下一刻便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原地,仿佛从未出现过。
压力骤消。
青栀松了口气,连忙上前扶住李逸:“你怎么样?”
李逸缓缓抬起头,脸色苍白,但眼神却亮得吓人,仿佛有无数星辰在其中生灭。他消化着脑海中那些破碎却惊人的信息,尤其是关于“归墟深处源初之星残骸”以及“钥匙坐标”的部分。
“我没事。”他声音有些沙哑,撑着站起身,感受着灵魂深处那再次陷入沉寂、却仿佛凝实了几分的契约烙印。这一次,并非被动护主,更像是那白衣残影主动传递了信息!
是因为观测者的出现,刺激到了它?还是它认为,已经到了该让他知道更多的时候?
“观测者……他们到底是什么人?”青栀心有余悸地问道。
“一群……记录历史的看客。”李逸根据得到的信息,给出了一个模糊的答案,“他们似乎不希望‘门’被开启。”
他目光投向腐沼更深、更黑暗的方向,那里是归墟气息传来的源头。
源初之星,沉于墟底。
如今,他对这句话有了更具体的认知。那不是比喻,而是确切的指引!修复巡天镜的关键,就在那恐怖的归墟深处!
而开启“门”的钥匙坐标,则散落在这流放之地。
前路依旧迷雾重重,但脚下的方向,却前所未有的清晰起来。
他需要更多的力量,需要找到那些隐藏的“坐标”,更需要……在各方势力的夹缝中,杀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我们走。”李逸压下翻腾的心绪,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冰冷。
目标——寻找更强大的秽怪,获取高品质的“净化之源”,同时,留意一切可能与“钥匙坐标”相关的古老遗迹或异常之物!
两人身影再次没入腐沼的昏沉与危机之中。
而在他们离开后不久,原地那蠕动的藤蔓阴影里,一点极其微弱的、与观测者同源的灰色光芒闪烁了一下,随即彻底湮灭。
遥远的未知之处,一座仿佛由无数星辰残骸与古老书籍构建的殿堂内,那手持骨杖的老妪躬身立于一片朦胧的光影前。
“……目标李逸,身负高等‘门徒’印记,疑似与‘逆央’相关,已引发规则反噬。其存在严重干扰既定轨迹,建议启动‘肃清协议’……”
光影之中,一片沉默。
良久,才有一个淡漠到没有任何情感的声音缓缓响起:
“准。授权动用‘清道夫VII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