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喧闹渐渐沉淀下来,书香雅苑的日子重新被复习资料和习题集填满。
寒假短暂,高考的倒计时却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容不得半分松懈。
方一凡、乔英子、林磊儿,几乎每天都聚在宋倩家宽敞的书房,或方一凡他们租住的小客厅里复习。
偶尔的休息,也不过是交换一个疲惫却充满斗志的眼神,或者分享一块补充能量的巧克力。
日历无声地翻过十几页。
伴随春节假期过去,寒假却还没有到结束的时候,只不过,高三学子,除了那些摆烂的注定落榜的,都在紧张的复习中
这天下午,宋倩靠在家里的按摩椅上,眉头微蹙。
一股挥之不去的疲惫感,和隐隐的恶心感,缠绕了她好几天。
起初只当是年前操劳,加上辅导孩子们功课累着了。
可这感觉非但没消,反而愈发清晰起来。
她抬手按了按小腹,一种莫名的心悸悄然浮起。
“乔卫东,”她唤了一声正在客厅研究新买茶具的乔卫东,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虚弱,“陪我去趟医院吧?总觉得……不太舒服。”
乔卫东立刻放下手中精致的紫砂壶,几步就跨了进来,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紧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胃疼?还是着凉了?”
他伸手就去探宋倩的额头。
“没发烧,”宋倩拂开他的手,站起身,那阵熟悉的恶心感又涌了上来,她连忙捂住嘴,“就是……没力气,老觉得恶心,胃口也不好。”
乔卫东看着她略显苍白的脸色,再不敢耽搁:“走走走!马上去医院!”
要知道,这身体可是革命的本钱,而且,楼下的刘静就得了癌症,足以可见,重病可能就在你身边,可不能不重视。
他一把抓起外套,半扶半拥着宋倩就往外走,连鞋都差点忘了换。
……
很快,乔卫东带着宋倩,到了协和医院。
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一如既往的浓烈。
宋倩做了几项常规检查,最后,医生看完结果以后,建议:“在查个血吧,hcG和孕酮都测一下。”
医生语气平静,宋倩的心却猛地一跳,一个荒谬又让她瞬间手脚冰凉的念头,不受控制地窜了出来。
她下意识地看向乔卫东,乔卫东显然也捕捉到了那个敏感的词,眼睛瞬间瞪圆了。
“医、医生,您是说……”
乔卫东的声音有点发飘。
“先查了再说。”
医生推了推眼镜,语气不容置疑。
等待结果的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宋倩坐在冰凉的金属排椅上,双手无意识地绞在一起,指尖冰凉。
乔卫东在她面前来回踱步,像只焦躁的困兽,嘴里念念有词:“不可能啊……这肯定不可能……我们不是一直很注意的吗?”
他每一次强调“注意”,都让宋倩的心往下沉一分。
那些被她刻意忽略的细节,此刻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
那段方一凡和英子去南京的日子。
那两天,为了安抚乔卫东那颗因为女儿“跟臭小子单独出游”而七上八下、随时准备“杀过去”的心,也为了转移他过于旺盛的精力,宋倩几乎是十分主动地和乔卫东玩儿了很多花样……
而心绪烦乱的乔卫东,似乎也把某种积郁的情绪化作了行动的力量。
情浓意乱间,床头柜抽屉里那个熟悉的小盒子,谁也没心思、或者说谁也没想起来去打开……
难道就是那毫无防备的两个晚上晚?
她猛地闭上眼,指尖用力掐进掌心。
按时间推算……一个多月!正好对得上!
“宋倩!”
护士的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宋倩几乎是弹了起来,乔卫东也一个箭步冲到窗口。
护士递出两张薄薄的报告单,语气平淡无波:“结果出来了。hcG值很高,孕酮水平也不错。恭喜啊,怀孕了,差不多五周左右。”
“轰——”
像是有惊雷在耳边炸响,又像是被投入了冰窟。
宋倩只觉得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被乔卫东眼疾手快地一把扶住。
她低头看着报告单上那些冰冷又确凿的数字和符号,每一个字符都像针一样扎进她的眼睛。
怀孕……五周……这两个词在她脑海里疯狂旋转、碰撞。
“怀……怀孕了?”
乔卫东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一把抢过报告单,眼睛死死盯住那几个关键数据,脸上血色瞬间褪尽,震惊、茫然、难以置信……种种情绪混杂在一起,让他看起来有些滑稽,又有些可怜。
他猛地抬头看向宋倩,眼神里全是无措的求证:“倩倩,这……这怎么回事?我们不是……不是一直都……有措施的吗?”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显然,他也想到了那个唯一的、被遗忘的“缺口”。
宋倩靠在他臂弯里,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看着乔卫东,声音低哑,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是英子他们去南京那两天……你……你当时……”
她说不下去了,只是无力地摇了摇头。
乔卫东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
那两天的混乱、郁闷、借题发挥的醋意,以及随之而来的、近乎宣泄般的亲密……
所有的画面碎片般涌入脑海。
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巨大的震惊和荒谬感彻底淹没了他。
他像个被抽掉发条的木偶,只剩下那双瞪得溜圆的眼睛,死死盯着报告单,仿佛想用目光把上面“妊娠状态:阳性”那几个字烧穿。
“这……这……”
他结巴了半天,才找回一点自己的声音,带着哭腔,“宋倩,这……这怎么办啊?英子……英子她都这么大了!我们……我们这……”
他语无伦次,巨大的年龄差,和对女儿反应的担忧,让他彻底慌了神。
宋倩看着他六神无主的样子,心头那点混乱和无力感反而奇异地沉淀了一些。
她慢慢站直身体,从乔卫东手里轻轻抽回那张重逾千斤的报告单,指尖抚过那个“阳性”的结论。
一个微小的、全新的生命,就在她毫无准备的时候,悄然降临了。
最初的惊涛骇浪过去,一种母性的、带着点认命的柔软,如同初春破土的嫩芽,悄然探出头来。
她长长地、缓缓地吁出一口气,像是要把所有的震惊、忧虑和那一点点隐秘的、连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期待,都呼出去。
她抬起头,望向医院走廊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奇异平静:“怎么办?还能怎么办……”
“回去……好好想想,怎么跟英子说……她大概,很快就要有个弟弟或者妹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