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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刚的运动鞋碾过老巷口最后一块松动的青石板时,鞋底沾着的泥点被午后的热风烘得发脆,“咔嗒”一声碎在砖缝里。巷子两侧的红砖墙爬满了枯萎的爬山虎,藤蔓干枯如铁丝,在墙面上勒出一道道深褐色的印痕,像极了老人手臂上暴起的青筋。这是奶奶留下的老房子,在城郊的“望槐巷”里,名字好听,却透着股说不出的阴湿,巷口那棵三百年的老槐树,枝桠歪歪扭扭地伸向天空,即便盛夏也难得有几片绿叶,树皮上的裂纹里积着发黑的雨水,凑近了能闻到一股腐朽的霉味。

“王刚!磨蹭什么呢?再不动,太阳落山前都清不完!”母亲的声音从巷子深处传来,带着洗洁精的柠檬味,却没驱散半点老房子的沉郁。王刚应了一声,弯腰扛起脚边的纸箱,纸箱侧面印着“微波炉”的字样,边角被磨得发白,里面装着奶奶生前用的搪瓷碗。刚直起身,后背的t恤就被汗水浸出一片深色,六月的热气裹着老巷特有的霉味钻进衣领,黏在皮肤上,像一层甩不掉的薄膜。

这是搬家的第三天。父母在市区买了套电梯房,老房子要卖给拆迁办,这次来,是要清空里面所有的旧物。前两天搬的都是家具家电,今天剩下的,全是奶奶藏在各个角落的零碎,樟木箱里的旧衣服、床头柜抽屉里的铜镯子、还有堂屋八仙桌下那箱没开封的老牌雪花膏。王刚踩着吱呀作响的木楼梯上二楼时,楼梯板缝里掉下来几片干枯的槐树叶,落在他的肩膀上,像极了细小的手在轻轻触碰。

“里屋那个樟木箱你搬下来,里面有你奶奶的首饰,仔细点,别磕着。”母亲的声音从一楼厨房传来,伴随着水龙头流水的哗哗声。王刚推开虚掩的卧室门,阳光透过蒙尘的玻璃窗斜斜地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个歪斜的矩形光斑,光斑里浮动着无数细小的尘埃,像是被惊扰的飞虫。樟木箱就放在墙角,深褐色的木头被岁月磨得发亮,箱盖上刻着的牡丹花纹已经模糊不清,只有花心处还能看到一点暗红色的漆,像是凝固的血。铜锁早就锈死了,王刚用指甲抠了抠锁孔,“啪”的一声,锈迹剥落,锁头轻轻一掰就开了。

箱子里铺着一层褪色的蓝布,布料摸起来发硬,上面还带着一股淡淡的樟木味混合着霉味的气息。王刚的手指在蓝布上摩挲,指尖触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他掀开布层,看到一个深棕色的相框,相框边缘是雕花的,木头纹路里积着灰,用指甲一刮,能刮下细小的黑渣。相框里嵌着一张全家福,照片已经泛黄,边缘微微卷曲,像是被人反复摩挲过,四角处还有轻微的磨损。

照片上一共五个人。中间坐着的是爷爷和奶奶,那时爷爷还没驼背,穿着一件深蓝色的中山装,领口处别着一枚小小的五角星徽章,徽章已经发黑;奶奶梳着齐耳的短发,头发用发蜡抿得一丝不苟,手里攥着一块白色的手帕,手帕边缘有细小的蕾丝花边。左边站着的是姑姑,二十出头的年纪,扎着高马尾,穿着一件红色的连衣裙,裙摆处有一道浅色的污渍,像是溅上的油渍;她的嘴角咧开,笑着,可眼睛却眯成了一条缝,瞳孔奇怪地朝着斜上方看,像是在盯着照片外的什么东西,眼神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右边站着的是叔叔,穿着一件军绿色的夹克,领口敞开,里面露出白色的背心;他的嘴角叼着一根烟,烟卷的过滤嘴已经泛黄,可烟雾却没有向上飘,反而在他下巴处凝着一团模糊的黑影,像是一只细小的手在托着烟雾。最右边,是年幼的王刚,被父亲抱着,父亲那时还很年轻,头发浓密,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结实的手腕;而三岁的王刚,脸上沾着一块奶油,像是刚吃过蛋糕,可他的眼神却冷得不像个孩子,瞳孔黑漆漆的,没有一点孩童该有的光亮,嘴角的奶油也像是凝固的血块,透着一股诡异的暗红。

“这照片……怎么这么怪。”王刚皱着眉,手指在相框玻璃上擦了擦,灰尘簌簌落下,露出下面更清晰的画面。他记得小时候在奶奶家见过这张照片,那时奶奶总把它放在床头柜上,用一块红布盖着,说“这是全家福,要好好藏着”。可那时他年纪小,只觉得照片里的自己脸上有奶油很有趣,根本没注意到这些诡异的细节,爷爷的嘴角咧得太开,露出了后槽牙,牙龈处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奶奶的笑容僵硬在脸上,眼角的皱纹像是用刀刻上去的,没有一点暖意,反而透着股冷意;姑姑的马尾辫上系着的红绳,像是浸过血,颜色深得发暗;叔叔夹克的口袋里,似乎露出了半截黑色的东西,像是一根绳子……

“王刚!搬个箱子怎么这么久?”母亲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王刚应了一声,把相框放在箱子顶上,弯腰扛起樟木箱。下楼时,他特意看了一眼相框里的照片,阳光刚好照在爷爷的脸上,爷爷空洞的眼神像是突然有了焦点,直直地盯着他,吓得王刚手一抖,差点把箱子摔在楼梯上。

“怎么了?毛手毛脚的。”母亲从厨房出来,接过王刚手里的箱子,看到箱子顶上的相框,愣了一下,“这照片怎么在这儿?你奶奶生前宝贝得很,天天用红布盖着,说不能见光。”

“在樟木箱里找到的,”王刚喘了口气,指着照片,“妈,你不觉得这照片里的人笑得很怪吗?”

母亲凑过来看了一眼,眉头皱了起来:“老照片都这样,泛黄了就显怪,别多想。这是你奶奶四十岁生日那天拍的,记得不?那天你非要吃奶油蛋糕,把脸都抹花了。”她说着,伸手擦了擦相框玻璃上的灰,“先放客厅书架上吧,等搬完家再决定要不要留。”

王刚把相框放在客厅的书架上,相框靠着墙,正好对着沙发。书架上还放着几本爷爷生前看的旧书,书页已经发黄,书脊上的字都模糊了。他看着照片里的五个人,总觉得他们的眼神在跟着自己动,尤其是年幼的自己,黑漆漆的瞳孔像是能看透人心。他摇了摇头,觉得是自己太累了,产生了错觉,转身继续去搬剩下的旧物。

接下来的几天,王刚忙着整理东西,打包、搬运、清理,忙得脚不沾地,渐渐把这张诡异的全家福抛在了脑后。直到搬家后的第七天,他下班回家,瘫在沙发上刷手机,手机屏幕的光映在脸上,忽明忽暗。窗外的天已经黑了,小区里的路灯亮着,昏黄的光透过纱窗照进来,落在书架上,正好照亮了那张全家福。

那一刻,王刚的手指顿住了,屏幕上的短视频还在播放,可他却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血液像是瞬间凝固在血管里,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照片里的爷爷,嘴角原本咧开的笑容处,渗出了一丝暗红色的液体,那液体像是血,黏稠的,缓慢的,从爷爷嘴角的纹路里渗出来,顺着他的下巴往下流,在中山装的领口处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王刚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他揉了揉眼睛,把手机扔在沙发上,凑到书架前,心脏狂跳得像是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不是眼花。那确实是血,暗红色的,带着一种陈旧的气息,正从爷爷的嘴角慢慢渗出来,沿着照片的纹路往下淌,在相框的玻璃上留下一道细小的血痕,那血痕像是活的,在玻璃上慢慢蔓延,蜿蜒着,像是一条小蛇。王刚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玻璃,冰凉的触感传来,指尖没有沾到任何液体,可照片里的血,还在慢慢增多,爷爷的嘴角像是裂开了一道小口子,血珠不断地渗出来,染红了他的下巴,甚至滴落在中山装的衣襟上,晕开一朵朵暗红色的花。

“妈!你快来!”王刚的声音带着颤抖,他回头喊母亲,声音在安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突兀。母亲从厨房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没洗的碗,疑惑地走过来:“怎么了?大呼小叫的。”当她的目光落在照片上,看到爷爷嘴角的血时,手里的碗“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热水溅在她的裤脚上,可她却像是没感觉到,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这……这是怎么回事?照片怎么会流血?”

两人死死地盯着照片,看着那暗红色的血在照片里慢慢蔓延,爷爷的下巴、领口、衣襟,渐渐被染成一片深色,那血像是有生命,在照片里流动着,甚至能看到血珠在衣襟上滚动的痕迹。王刚拿出手机,对着照片拍了张照,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是晚上七点十五分。他想把照片从相框里取出来,看看后面是不是藏着什么东西,可手指刚碰到相框的边缘,就被母亲猛地拦住了:“别碰!这东西邪门!赶紧扔了!”

母亲的声音带着哭腔,她拉着王刚后退,直到退到门口,才像是松了口气。“老房子里的东西就是不干净,早知道当初就不该带回来!”母亲捂着胸口,大口地喘着气,眼神里充满了恐惧,“今晚别在客厅待着,赶紧回房间睡觉,明天一早就把这照片扔了!”

那一晚,王刚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房间里很安静,只能听到窗外偶尔传来的汽车鸣笛声,可他总觉得客厅里有脚步声,那脚步声很轻,像是穿着软底鞋在地板上走动,忽远忽近,时而在书架前停留,时而在沙发旁徘徊。他好几次爬起来,走到卧室门口,透过门缝往客厅看,客厅里黑漆漆的,只有书架上的相框在月光下泛着一点微弱的光,像是一双眼睛在盯着他。

凌晨三点,王刚实在忍不住,拿着手机,打开手电筒,轻轻推开卧室门。手电筒的光扫过客厅,落在书架上的相框上,照片里的爷爷嘴角还沾着暗红的血,可不知为什么,照片里其他人的眼神,像是比白天更诡异了:奶奶的眼睛微微眯起,瞳孔里似乎映着什么东西;姑姑的头微微倾斜,像是在听什么声音;叔叔嘴角的烟卷,烟雾似乎比白天更浓了;年幼的自己,嘴角的奶油像是更红了,像是刚滴上的血。

王刚的心脏狂跳,他赶紧关掉手电筒,逃回卧室,用被子蒙住头,身体不停地发抖。他不敢再想那张照片,可脑海里却反复浮现出爷爷嘴角流血的画面,还有那诡异的脚步声。

第二天早上,王刚还没睡醒,就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吵醒。电话是父亲打来的,他的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带着抑制不住的哭腔:“王刚,你爷爷……你爷爷没了。”

王刚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抓着手机,手指不停地发抖,连声音都变调了:“爸,你说什么?爷爷怎么了?他昨天不还好好的吗?”

“凌晨突发脑溢血,邻居发现的时候已经不行了,送到医院的时候,医生说人早就没了……”父亲的声音哽咽着,“医生还说,根据症状判断,去世时间大概是昨天晚上七点十五分左右。”

七点十五分。

王刚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目光死死地盯着卧室门,就在昨天晚上,他发现照片里的爷爷嘴角在流血,并且拍照记录的时间,正是七点十五分。照片流血的时间,和爷爷去世的时间,分秒不差。

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王刚一边穿衣服,一边给母亲打电话,把父亲的话和照片的事都告诉了母亲。母亲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带着哭腔和恐惧:“真的是……真的是照片搞的鬼?那你爷爷……”

“妈,先别想这些,我们赶紧去医院。”王刚挂了电话,抓起外套就往外跑。

医院的太平间里,爷爷躺在冰冷的停尸床上,脸色苍白,嘴唇发紫,双眼紧闭,像是睡着了。可他的嘴角,却微微咧开,露出了后槽牙,和照片里的笑容一模一样。王刚看着爷爷的脸,眼泪瞬间掉了下来,恐惧和悲伤交织在一起,压得他喘不过气,他终于相信,那张照片不是普通的照片,它是邪物,是索命的符咒。

爷爷的葬礼办得很仓促。亲戚们都来了,穿着黑色的衣服,脸上带着悲伤,可王刚却总觉得他们的悲伤像是装出来的,尤其是姑姑和叔叔,他们站在灵堂里,眼神闪烁,时不时地互相看一眼,像是在隐瞒什么。王刚想把照片的事告诉他们,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怕他们不信,更怕那诡异的事情会降临到他们身上。

葬礼结束后的第三天,王刚下班回家,刚打开门,就闻到一股浓重的消毒水味,母亲在打扫卫生,可她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哼着歌,而是坐在沙发上,脸色惨白,手里紧紧地攥着那张全家福,身体不停地发抖,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落在相框玻璃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妈,怎么了?”王刚心里一紧,快步走过去,他的目光落在母亲手里的照片上,瞬间倒吸一口凉气,浑身的血液像是都冻结了。

照片里的姑姑,原本垂在身侧的手臂上,渗出了暗红色的血。那血顺着姑姑的手臂往下流,染红了她红色连衣裙的袖口,甚至在她的手背上聚成了一滴,像是要从照片里滴出来;她的笑容依旧僵硬,可眼神里像是多了一丝痛苦,嘴角的弧度也变得扭曲,原本朝着斜上方看的瞳孔,现在直直地盯着前方,像是在看着什么恐怖的东西。

“什么时候发现的?”王刚的声音发颤,他伸出手,想接过照片,可手指却不敢碰到相框。

“就刚才,我擦书架的时候看到的……”母亲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掉得更凶了,“你爷爷就是这样,照片流血就没了……你姑姑她……她不会也……”

王刚心急如焚,他的手像被火烤过一样,迅速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通了姑姑的电话号码。电话那头传来的嘟嘟声,就像重锤一样敲在他的心上,每一声都让他的心跳加速。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电话却始终无人接听。王刚的额头上开始冒出冷汗,他的手紧紧握着手机,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终于,他决定不再等待,转而拨通了姑姑同事的电话。电话接通的瞬间,王刚听到了同事那惊慌失措的声音,还夹杂着一丝同情。

“王姐今天去市中心出差,上午在‘环球写字楼’附近,被一块掉落的广告牌砸中了……现在还在医院抢救,听说手臂伤得很重,骨头都碎了,可能……可能保不住了,而且还有颅内损伤,情况很不好。”

同事的话如同一道晴天霹雳,狠狠地劈在了王刚的头上。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王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的眼前不断浮现出姑姑的样子,还有那张照片里姑姑手臂上触目惊心的鲜血。

“手臂伤得很重”这几个字在他的脑海里不断回响,如同一把利刃,一次又一次地刺痛他的神经。一股寒意从脚底猛地窜上头顶,沿着脊椎迅速蔓延,让他浑身发冷,仿佛置身于冰窖之中。

“妈,我们去医院。”王刚的声音有些颤抖,他强忍着内心的恐惧和痛苦,扶着母亲慢慢地站起来。母亲的双腿已经完全失去了力气,她几乎是被王刚架着才走出了家门。

医院的手术室外,红灯亮着,像是一只眼睛在盯着他们。王刚和母亲坐在长椅上,谁都没说话,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味和恐惧的气息。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是在煎熬。三个小时后,红灯终于灭了,医生穿着绿色的手术服走出来,摘下口罩,摇了摇头,脸上带着惋惜:“对不起,我们尽力了。广告牌砸中了患者的手臂,导致动脉破裂,失血过多,同时还有严重的颅内损伤……患者的去世时间是下午三点二十分。”

王刚拿出手机,解锁屏幕,打开母亲发来的微信,母亲发现照片流血后,立刻拍了张照发给了他,照片上显示的时间,正是下午三点二十分。

又是分秒不差。而且照片里姑姑流血的部位是手臂,现实中她的手臂被砸断,动脉破裂,和照片里的“伤口”完全对应。

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住王刚的心脏,越收越紧,让他几乎窒息。他终于确定,这张全家福是索命的邪物,它在一步步夺走照片里每个人的生命。他冲回家,翻出工具箱里的打火机,把照片从相框里取出来,想一把火烧掉,只要烧掉照片,就能阻止这一切。可就在他点燃打火机,火苗凑近照片时,门开了,父亲回来了。

“你干什么!”父亲一把夺过照片,脸色铁青,眼神里充满了愤怒,“这是你奶奶留下的东西,是咱们家的念想,你怎么能烧了它!”

“爸!这照片是邪门的!爷爷和姑姑都是因为它才死的!”王刚急得大喊,声音嘶哑,他把照片流血的事,爷爷和姑姑去世时间与照片流血时间一致的事,还有伤口部位对应的事,全都告诉了父亲,“你看!姑姑的手臂上还有血!这不是普通的照片,这是索命符!再留着它,下一个死的就是我们!”

父亲愣住了,他低头看着手里的照片,照片里姑姑的手臂上还沾着暗红的血,而叔叔的胸口处,不知何时也渗出了一丝血痕,那血痕很细,像是一根红线,正慢慢变粗。父亲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手里的照片掉在了地上,他盯着照片,身体不停地发抖,嘴里喃喃自语:“不可能……这怎么可能……你奶奶生前说过,这照片能保家人平安……怎么会……”

“奶奶还说过什么?”王刚抓住父亲的胳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爸,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奶奶肯定还说过关于这照片的事,说不定能找到破解的办法!”

父亲的眼神涣散,像是在回忆遥远的往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照片边缘,指甲缝里还沾着刚才掉在地上时蹭到的灰尘。“你奶奶……你奶奶临终前确实说过话,那时她已经糊涂了,我没太在意……”他的声音发颤,喉结滚动了几下,“她说‘血债要还’,还说‘老槐树底下的人在等’,我以为是她老糊涂了胡话,现在想来……”

王刚的心猛地一沉。老槐树?望槐巷口那棵三百年的老槐树!奶奶生前总说那棵树邪门,不让他靠近,尤其是晚上,说树下有“不干净的东西”。他突然想起奶奶曾提过的摄影师,那个戴着黑帽子、说话沙哑的男人,拍完全家福第二天就死在了老槐树下,是上吊死的。

“爸,奶奶是不是还说过摄影师的事?”王刚追问,他的脑海里浮现出照片里诡异的细节:叔叔嘴角那团不往上飘的烟雾、姑姑斜着看的眼神、爷爷青紫色的牙龈……这些细节像是拼图,正在慢慢拼凑出一个恐怖的真相。

父亲点了点头,脸色更加苍白:“你奶奶说过,当年拍全家福的摄影师很怪,拍照前割破了手指,把血滴在了相机镜头上,还说‘用活人血冲印的照片能锁魂,一家人永远不分开’。后来那摄影师死了,你奶奶就总觉得家里不对劲,晚上能听到老槐树下有脚步声,还说照片里的人会动……”

“活人血冲印……锁魂……”王刚喃喃自语,一股寒意从脚底窜到头顶。原来这张照片不是在记录生命,而是在囚禁灵魂,那个摄影师的魂被锁在了照片里,现在他要把照片里所有人的魂都带走,让他们去阴间陪他,爷爷、姑姑已经被带走了,下一个就是叔叔,再之后,就是他和父亲。

就在这时,父亲的手机突然响了,尖锐的铃声在安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刺耳。父亲吓得一哆嗦,手机掉在了地上,屏幕亮了起来,来电显示是“邻居张婶”,是叔叔家的邻居。

王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弯腰捡起手机,按下接听键,张婶慌张的声音立刻传了出来:“小王啊!你快过来!你叔叔出事了!在家触电了,躺在地上不动了,我已经打了120,可医生说……说人已经没气了!”

“什么?”王刚的声音发抖,他看了一眼地上的照片,照片里叔叔的胸口处,暗红色的血已经蔓延开来,染红了他的夹克,甚至能看到血珠在布料上滚动的痕迹,“张婶,你知道……你知道我叔叔大概是什么时候出事的吗?”

“我刚才出门倒垃圾,看到他家灯亮着,门没关严,就想进去看看,结果一进门就看到他躺在地上,手里还攥着电熨斗……”张婶的声音带着哭腔,“我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那时候大概是凌晨五点十分左右。”

凌晨五点十分。

王刚低头看向照片,照片边缘印着一个模糊的日期,下面还有一串细小的数字,那是相机自动记录的拍摄时间,可现在,那串数字竟然变了,变成了“05:10”。

又是分秒不差。照片里叔叔流血的部位是胸口,现实中他的心脏被电流击穿,伤口完全对应。

父亲瘫坐在地上,双手抓着头发,眼泪无声地往下掉。他看着照片里剩下的两个人,自己和年幼的王刚,眼神里充满了绝望。“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他喃喃自语,像是在问王刚,又像是在问自己。

王刚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绝望的时候,必须找到破解的办法。他想起奶奶说过的“老槐树底下的人在等”,或许答案就在那棵老槐树下。“爸,我们去老槐树那里看看,说不定能找到线索。”

两人带着照片,开车赶往望槐巷。天刚蒙蒙亮,巷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老槐树的枝桠,发出“沙沙”的声音,像是有人在低声说话。老槐树的树干很粗,需要两个人才能合抱,树皮上的裂纹里积着发黑的雨水,凑近了能闻到一股腐朽的霉味,还夹杂着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王刚慢慢地绕着老槐树踱步,他的目光被这棵古老而神秘的大树所吸引。当他走到树的背面时,一个小小的树洞引起了他的注意。这个树洞隐藏在树干的褶皱之中,若不仔细观察,很难发现它的存在。

王刚好奇地凑近树洞,透过微弱的光线,他看到树洞里似乎塞着一个东西。他小心翼翼地伸手进去,摸索着那个物体,然后轻轻地将它取了出来。

那是一个黑色的相机,它的表面刻着一些奇怪的花纹,这些花纹扭曲而复杂,让人看了心生寒意。王刚凝视着相机,心中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这个相机似乎散发着一种诡异的气息。

他突然想起奶奶曾经给他讲过的一个故事,关于一个摄影师的相机,那相机上刻着同样奇怪的花纹。难道这个相机就是奶奶故事中的那个?

王刚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然后打开了相机的盖子。然而,让他失望的是,相机里并没有胶卷,只有一张泛黄的纸条。

纸条上的字迹十分潦草,墨水已经发黑,仿佛是用鲜血写成的一般。王刚凑近纸条,仔细辨认着上面的字迹,只见上面写着:“吾以血为引,锁尔等之魂,凡入此照者,皆为吾之伴,血尽魂散,永不分离。”

这几句话让王刚的心跳陡然加快,一股恐惧涌上心头。他不知道这张纸条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这个相机背后隐藏着怎样的秘密,但他能感觉到,这个相机绝对不简单。

“果然是他!”王刚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仿佛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他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那张纸条如同落叶一般飘落在地上。

“他竟然用自己的血锁住了我们的魂!”王刚的话语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只要照片里的人开始流血,我们的魂就会被他带走,直到所有人都死光为止!”

父亲听到这句话,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他急忙捡起地上的纸条,瞪大眼睛看着上面的字迹,身体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那……那我们还有救吗?”父亲的声音充满了焦虑和无助,他的目光紧紧地盯着王刚,似乎希望从他那里得到一丝希望。

王刚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他缓缓地抬起头,看向那张照片。照片中的自己还是个年幼的孩子,天真无邪的笑容与此刻的恐惧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然而,令人惊恐的是,照片里的王刚额头处已经开始渗出一丝淡淡的血痕。那血痕很细,宛如一根红线,却在慢慢地变粗,仿佛有生命一般。

王刚的额头突然传来一阵刺痛,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钻动。他不禁皱起眉头,痛苦地呻吟了一声。

“爸,我们必须毁掉这张照片,还有这个相机!”王刚说,他拿出打火机,点燃了纸条,火苗吞噬着纸条,发出“滋滋”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尖叫。他又把相机放在地上,想一起烧掉,可就在火苗凑近相机时,相机突然发出一阵“滋滋”的电流声,镜头里闪过一道红光,照在照片上。

照片里的人突然动了!

爷爷的嘴角咧得更大了,露出了青紫色的牙龈,眼神里充满了恶意;奶奶的眼睛猛地睁开,瞳孔里没有眼白,全是黑色的;姑姑的头歪到了肩膀上,手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叔叔的胸口处,焦黑的洞清晰可见,还在往外渗着血;年幼的自己,嘴角的奶油变成了暗红色的血,眼神里透着一股不属于孩童的阴冷,直直地盯着王刚。

“啊!”母亲的尖叫声从身后传来,王刚回头,看到母亲不知何时也来了,她站在巷口,脸色惨白,手指着照片,身体不停地发抖。

“妈,你怎么来了?”王刚想走过去,可脚像是被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照片里的年幼的王刚,突然咧开嘴笑了,嘴角的血顺着脸颊往下流,他伸出手,像是要从照片里爬出来。王刚的额头越来越疼,血痕越来越粗,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慢慢模糊,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拉扯他的灵魂。

“不能让他出来!”父亲突然大喊,他拿起地上的石头,猛地砸向相机。“啪”的一声,相机被砸得粉碎,镜头里流出暗红色的液体,像是血。与此同时,照片里的人停止了动作,嘴角的血开始慢慢消退,年幼的王刚的额头处的血痕也渐渐变淡。

王刚的额头不疼了,意识也清醒了过来。他看着地上粉碎的相机和渐渐恢复正常的照片,松了一口气。“我们……我们成功了?”

父亲缓缓地摇了摇头,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如纸,仿佛被一股无形的恐惧笼罩着。他的声音略微有些颤抖地说道:“我不知道,但是相机已经毁了,也许……也许他不能再继续害人了。”

三个人怀揣着照片,心情沉重地回到家中。一进门,他们便迫不及待地将照片点燃,看着火苗无情地吞噬着照片,发出“滋滋”的声音,仿佛那是照片中被囚禁的灵魂在痛苦地哭泣。

照片在火焰中逐渐化为灰烬,随着最后一丝火苗的熄灭,他们似乎感觉到一股沉重的压力也随之消散。然而,尽管如此,王刚的心中却始终萦绕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

日子一天天过去,生活渐渐恢复了平静,再没有发生任何诡异的事情。然而,王刚的内心却始终无法真正平静下来。每当夜幕降临,他躺在床上,闭上眼睛,那个可怕的梦境就会如影随形地袭来。

在梦中,他总是会看到那棵古老而诡异的槐树,它的枝干扭曲着,仿佛在诉说着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而在槐树下,那个戴着黑帽子的摄影师静静地站着,他的身影被阴影笼罩,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容。

只见那摄影师的嘴角微微咧开,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那笑容如同来自地狱的恶魔,透露出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恶意。他似乎在对着王刚说:“我还会回来的……”

每次从这样的噩梦中惊醒,王刚都会下意识地摸一摸自己的额头,那里并没有血痕,但他却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还在黑暗中默默地盯着他,等待着下一个合适的时机,将他重新带回那个充满血腥与恐惧的全家福世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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