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静得吓人,只剩下几个人粗重的喘息声。
刚才那一场恶斗,简直像是从鬼门关绕了一圈回来。
苏芷瘫坐在地上,浑身骨头跟散了架似的,连抬手指的力气都快没了。
她看着榻上昏迷不醒但脸色好歹恢复了点人样的玉衡子,心里头说不上是庆幸还是后怕。
流云仙针还捏在她手里,针尖残留着一丝净化后的温热。
“娘的,这老小子劲儿可真大……”
裴九霄龇牙咧嘴地揉着胸口,刚才被那黑气扫了一下,现在还闷痛得厉害。
他瞟了一眼玉衡子,又看看地上那摊尚未完全消散的、带着腐蚀痕迹的黑气,心有余悸。
墨言默默收起短刃,走到苏芷身边,伸出手。
他没说话,但那眼神里的关切藏不住。
苏芷借着他的力道站起来,腿还有点软。
“我没事,就是有点脱力。”
她声音沙哑,目光却没离开玉衡子。
“师叔他……”
“黑气已散,性命应是无碍。”
墨言沉声道,探了探玉衡子的脉息。
“但神魂受创恐怕不轻,需要时间恢复。”
冷月走过去,捡起自己被崩飞的双刃,检查着刃身上的细微损伤,眼眸里没什么情绪,只淡淡说了句。
“他最后那句话,什么意思?”
一句话,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又拉了回来。
钥匙?碎片?合一?法器?
苏芷心里一紧,下意识摸了摸怀里。
定星盘碎片冰凉的触感隔着衣料传来,旁边的星月璎似乎也微微发热,像是在回应。
“他说的恐怕是仙医法器。”
苏芷声音干涩,把之前在破院里遇到慕容嫣残魂,得知定星盘碎片和玄冥身份的事情,快速说了一遍。
“所以,玄冥,也就是玉衡子师叔的弟弟,他追杀我姨娘,现在又来追杀我,不单单是为了灭口,更是为了集齐完整的仙医法器?”
苏芷总结着,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窜上来。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们的敌人所图,远比想象中更大!
“仙医法器合一之后,会怎样?”
裴九霄挠着头,一脸懵。
“能许愿还是咋的?”
没人能回答他。
就在这时,榻上的玉衡子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
所有人瞬间噤声,目光齐刷刷聚焦过去。
只见玉衡子眼皮颤动了几下,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了之前的漆黑和混乱,只剩下无尽的疲惫、沧桑,还有一丝残留的惊惧。
他眼神涣散了片刻,才慢慢聚焦,看清了围在床边的几人,最后目光落在苏芷脸上,嘴唇翕动,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声音。
“是……是芷儿吗……”
“师叔!是我!”
苏芷连忙凑近,握住他枯瘦的手,声音带着哽咽。
“您感觉怎么样?”
玉衡子艰难地扯出一个算是笑的表情,声音断断续续。
“还死不了,多亏了你……流云仙针……”
他喘了几口气,眼神骤然变得急切起来,手指用力抓住苏芷的手腕。
“听……听我说时间,不多了……玄冥……我那个孽障弟弟……他……”
他情绪激动,又是一阵剧烈咳嗽,嘴角渗出一丝黑血。
“师叔您慢点说,别急。”
苏芷赶紧渡过去一丝温和的灵力,帮他稳住心神。
玉衡子缓了缓,眼神里充满了悔恨和痛苦。
“当年是我瞎了眼,引狼入室,他痴迷力量,背叛师门,投靠了幽冥,苏家……苏家灭门惨案,他……他是主要帮凶之一!”
虽然早有猜测,但亲耳从玉衡子口中证实,苏芷还是觉得心口像是被狠狠捶了一拳,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他……他和太后,还有宫里的某些势力勾结……”
玉衡子气息微弱,但每个字都带着血泪。
“他们不仅仅是要法器,他们要用完整的仙医法器,作为钥匙……接引幽冥……彻底侵蚀此界!”
“什么?!”
裴九霄惊得跳了起来。
“接引幽冥?他们疯了不成?!”
墨言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冷月擦拭刀刃的动作也顿住了。
苏芷只觉得一股凉气从头顶灌到脚底。
钥匙!
原来仙医法器合一是这个用途!
“三件……仙医法器……流云针主生,定星盘主镇,还有一件‘轮回镜’……主……主引渡……”
玉衡子断断续续地说道。
“流云针在你手,定星盘碎片,恐怕太后和玄冥手中,各有一部分,轮回镜……不知所踪……”
“他们需要素心血脉,才能……真正驱动合一后的法器,完成仪式……”
玉衡子的目光死死盯着苏芷,充满了担忧和后怕。
“所以他们才对你……紧追不舍……”
真相如同沉重的冰山,骤然浮出水面,压得人喘不过气。
灭门,追杀,宫廷诡计,幽冥入侵,这一切的背后,竟然是一个如此疯狂而庞大的阴谋!
“他们仪式的地点,可能就在……皇城某处,借助龙脉与万民怨气……”
玉衡子的声音越来越弱,眼神开始涣散。
“阻止他们……芷儿……一定要阻止……”
他的话还没说完,眼皮就沉重地阖上,再次陷入了昏迷,但这次更像是力竭沉睡。
屋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刚才那番话信息量太大,冲击得太狠,每个人都需要时间消化。
苏芷缓缓松开玉衡子的手,替他掖好被角。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依旧沉沉的夜色。
皇城的方向,那片天空似乎比别处更加阴暗。
流云针在她手里,定星盘碎片在她怀里,她是唯一的素心血脉。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责任,仿佛无形中都指向了她。
阻止他们,怎么阻止?
对手是深藏不露的太后,是实力恐怖的玄冥,是可能遍布朝野的幽冥势力。
而她身边,只有这几个可以信任的伙伴。
力量,她需要更强的力量,需要更清楚的指引。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胸口的星月璎和那块定星盘碎片。
忽然,她感觉到怀里的定星盘碎片轻微地震动了一下,一股微弱但清晰的牵引感,从皇城的方向传来!
是另一部分碎片!
在太后手里那块?
与此同时,她脑海中仿佛闪过几个极其模糊、破碎的画面——
燃烧的宫殿,冲天的黑气,还有一个模糊的、散发着幽光的镜状物体轮廓……
是轮回镜的线索?
还是未来可能的景象?
这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却让她心惊肉跳。
她猛地转身,看向屋内的同伴,眼神里之前的迷茫和脆弱已经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取代。
“师叔的话,大家都听到了。”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们没有退路了。”
墨言走到她身边,沉默地表明立场。
裴九霄啐了一口。
“干他娘的!想拉我们陪葬?问过小爷我没有!”
冷月将双刃插回鞘中,银瞳冷冽。
“需要做什么?”
欧阳雪也用力点头,虽然害怕,但眼神坚定。
苏芷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那套静静躺在桌上的流云仙针上。
“我们先要弄清楚两件事。”
她沉声道。
“第一,皇城内那个仪式可能进行的具体地点。第二,轮回镜的下落。”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定星盘碎片,感受着那来自皇宫方向的微弱牵引。
“而这一切,恐怕还得从那个地方开始查起。”
风从窗外吹进,带着深夜的寒意,烛火猛地摇曳了一下。
新的征途,在真相浮出水面的这一刻,已经悄然开始。
而前方的黑暗,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浓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