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面具人话音还没落,裴九霄已经骂开了:
“等你大爷!刚喂完鱼,又来了群找死的!”
他腿根本站不稳,全靠一股狠劲撑着树干,手里的短刃却握得死紧。
墨言没吭声,但他往前挪了半步,把苏芷和行动不便的裴九霄更严实地挡在身后。
雨水顺着他额前的黑发往下淌,流过紧绷的下颌线。
对方人太多了,而且一看就是专门干脏活的好手,他自己或许能拼一下,但要护住另外三个,尤其是两个伤员……
苏芷心提到了嗓子眼,手死死攥着怀里那两样东西——令牌和玉佩。
刚出狼窝,又入虎穴,这运气真是背到家了。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当口,谁也没想到,一直缩在后边的欧阳雪突然上前一步,冲着那面具人尖声叫道:
“你们敢动我!我爹是欧阳靖!你们紫薇垣就是这么对待合作盟友的家眷吗?!”
她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把两边人都喊得愣了一下。
面具人那双死水般的眼睛转向她,似乎辨认了一下,声音依旧平板无波:
“欧阳小姐。令尊正在与我等合作不假。但此件事,由巡狩使全权处置。请小姐退开,以免误伤。”
这话里的意思很明白——
你爹的面子在这儿不好使。
欧阳雪脸色更白了,但眼神里却透出一股豁出去的劲头,她猛地从袖中摸出个小巧的、像是信号弹的东西,厉声道:
“好!那我现在就发信号!看看我爹的人来得快,还是你们动手快!大不了鱼死网破!”
她这举动完全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连墨言都微微侧目看了她一眼。
面具人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权衡。
他们此行目标明确,是苏芷。
若真让欧阳家掺和进来,确实是个麻烦。
他掌中那枚紫色符箓的光芒微微闪烁了一下。
就这一刹那的迟疑!
“动手!”
墨言低喝一声,身影如同鬼魅般率先冲出!
他没有扑向面具人,而是直冲侧面一个持刀的灰衣人,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他知道,必须打破对方的合围之势,制造混乱!
几乎同时,裴九霄也动了!
他不是往前,而是猛地将手里的短刃朝着另一个方向用力掷出!
目标不是人,而是那几人身后一棵碗口粗的小树!
“咔嚓”一声,小树应声而断,倒下的树干和枝叶正好砸向另外两人,引起一阵短暂的骚乱。
“跑!往林子里钻!”
裴九霄吼完这句,整个人脱力地顺着树干滑坐下去,刚才那一下耗尽了他最后的气力。
苏芷反应极快,一把拉起还在发愣的欧阳雪,扭头就往身后茂密的丛林深处扎去!
雨水和枝叶立刻劈头盖脸地打来。
面具人眼中寒光一闪,显然被激怒了:
“拿下!格杀勿论!”
几名灰衣人立刻分出两人扑向墨言,另外几人则绕过障碍,紧追苏芷和欧阳雪而去。
面具人自己,则缓缓抬起手,那枚紫色符箓开始发出低沉的嗡鸣,锁定了正在与人缠斗的墨言。
林子里瞬间乱成一团。
墨言身形飘忽,短刃在他手中如同活物,每一次挥出都刁钻狠辣,逼得那两个灰衣人一时无法近身。
但他眼角余光瞥见那面具人手中的符箓,心头一凛——
那东西给他的感觉极其危险!
他猛地一个侧滑,避开迎面劈来的刀锋,同时手腕一抖,一枚乌黑的飞镖无声无息地射向面具人持符的手腕!
面具人似乎没料到墨言在围攻下还能反击,下意识地缩手避让,符箓的锁定微微一滞。
就趁这功夫!
墨言脚下发力,不再恋战,身形向后急退,几个起落便没入了苏芷和裴九霄她们逃入的密林方向。
那两个灰衣人还想再追,却被面具人抬手阻止了。
“不必了。”
面具人看着墨言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苏芷她们逃跑的路径,冰冷的面具下似乎传来一声极轻的冷哼。
“他们跑不了。发信号,让前面的人截住。要活的苏芷。”
……
苏芷,裴九霄和欧阳雪他们根本分不清方向,只知道拼命往林子深、草丛密的地方钻。
衣服被荆棘划破了,头发散了,脸上身上全是泥水和刮痕,狼狈不堪。
身后追赶的脚步声和呼喝声时远时近,像催命符一样。
“我……我跑不动了……”
欧阳雪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乎要瘫软下去。
她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种罪。
“不能停!停下就完了!”
苏芷也是强弩之末,肺部像烧起来一样,但还是死命拽着欧阳雪的手臂往前拖。
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被抓到!
就在这时,侧面树丛一阵晃动,一个人影猛地钻了出来!
苏芷吓得差点尖叫,定睛一看,却是墨言。
他情况看起来也不好,左臂的衣袖被划开了一道口子,有血渗出,混着雨水染红了一片。
脸色比平时更白,呼吸也有些急促。
“这边!”
墨言没有丝毫停顿,拉起苏芷,示意他们跟上。
有墨言引路,情况稍好了一些。
他显然更擅长在复杂地形中穿梭,总能找到相对好走又能隐藏踪迹的路径。
但身后的追兵依旧紧咬不放,而且,前方似乎也传来了包抄过来的动静。
“他们人越来越多了!”
欧阳雪带着哭音喊道,绝望开始蔓延。
墨言眉头紧锁,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他目光锐利地扫视四周,突然指着右前方一处被藤蔓半遮掩的山壁:
“那里!有个缝隙!”
那确实是一条极其狭窄的石缝,仅容一人侧身通过,里面黑黢黢的,不知深浅。
“进去!”墨言当机立断。
眼下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苏芷率先侧身挤了进去,欧阳雪、裴九霄紧随其后。
墨言最后一个进入,进去前,他快速用短刃砍断一些藤蔓,粗略地遮掩了一下入口。
石缝内部比想象中深,而且向下倾斜。
里面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空气潮湿阴冷,带着一股浓重的土腥味和……
某种难以言喻的陈旧气息。
四人紧贴着冰冷的石壁,连大气都不敢喘,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追赶的脚步声很快到了附近。
“人呢?”
“刚才还在这边!”
“分开找!他们肯定躲起来了!”
嘈杂的人声就在石缝外不远响起,甚至能听到刀剑拨弄草丛的声音。
每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裴九霄更是咬紧了牙关,生怕自己因为疼痛发出一点声音。
幸运的是,那些人在附近搜索了一阵,似乎并没有发现这个被藤蔓巧妙遮掩的石缝。
“头儿,这边没有!”
“那边也没有!”
“怪了,难道钻地里去了?”
声音渐渐远去,看来是往别的方向追去了。
石缝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几个人压抑着的、粗重的喘息声。
过了好一会儿,确认外面真的没了动静,苏芷才感觉自己快要僵掉的身体稍微放松了一点,腿一软,差点坐倒在地。
“暂时……安全了?”
欧阳雪小声问,声音还在发抖。
“不一定。”
墨言压低声音,他侧耳倾听着什么,眉头越皱越紧。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别的声音?”
经他提醒,苏芷也凝神细听。
除了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在这石缝的深处,似乎……
真的有一种极其微弱的、像是很多人在低声絮语、又像是风吹过狭窄缝隙的呜咽声,隐隐约约地传了过来。
而且,她怀里的玉佩,竟然又开始微微发烫!
这一次,不再是警示的危险,也不是指向明确方位的牵引,而是一种……躁动不安的共鸣?
仿佛这石缝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呼唤它,或者说,在与它相互感应。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刚刚脱离追杀的四人,心再次沉了下去。
这鬼地方,到底通向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