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迷雾将散、前路既定与初闻“星陨”
云胤那庄重而沉凝的话语，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付无咎的心海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奉我为主？助我重聚巡天，荡尽邪魔，光复玄兵道统？
每一个字眼都重若千钧，代表着一条布满荆棘、却又波澜壮阔的未知道路。这意味着他将不再是一个独行的复仇者或求生者，而是真正背负起一个古老宗门的遗志，与那足以毁天灭地的戮天血戟凶灵，走向不死不休的对立面。
压力如山，但同时，一股潜藏于血脉深处、不甘平庸、渴望登临绝顶的野望，也被悄然点燃。前世他便是踏着尸山血海登临绝巅，这一世，拥有巡天戟碎片和《万劫不灭体》这等逆天机缘，他又岂会甘于寂寞？
他低头看向手中那已然焕然一新、暗金与幽蓝光泽流转、传递着沉稳厚重与隐隐兴奋波动的巡天戟碎片。碎片微温，仿佛在无声地回应着他的心绪，确认着云胤的话语。
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静。村民们或许听不懂“玄兵道统”、“戮天血戟”意味着什么，但云胤那恭敬的姿态、肃穆的语气，以及付无咎手中那明显非凡的“兵刃”，都让他们明白，眼前这个重伤的年轻人，身份绝非寻常。敬畏、感激、茫然、以及一丝隐隐的不安，交织在每一张脸上。
付无咎没有立刻回应云胤，他深吸了一口带着残余寒意、却已不再令人窒息的新鲜空气，目光扫过劫后余生、表情复杂的村民，最终落回到依旧保持着躬身姿势的云胤身上。
他没有去扶，只是平静地开口，声音虽然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云长老请起。”
一声“云长老”，既是对其身份的认可，也划下了一道界限——他接受这份追随与助力，但主导权，在他手中。
云胤闻言，身体微微一顿，随即缓缓直起身，脸上并无意外，反而露出一丝“理应如此”的神色。他看向付无咎的眼神，更加专注，带着一种审视与期待并存的复杂意味。
“主上……”云胤改口，语气自然。
“此地非谈话之所。”付无咎打断了他，目光看向依旧笼罩着稀薄雾气、但已能隐约看到远方山峦轮廓的村落四周，“先处理此地首尾，救治伤员，稳定人心。其他的，容后细谈。”
“是。”云胤恭敬应道，不再多言，立刻转身，开始指挥那些尚且处于茫然状态的村民，救治在之前恐慌中受伤的人，安抚受惊的孩童，清理战斗留下的狼藉。他显然在村中积威已久，此刻发号施令，村民们虽心思各异，却也下意识地听从。
付无咎则走到一旁，寻了块还算干净的大石坐下，再次检查自身的伤势。右臂骨骼多处骨裂，经脉受损严重，内腑震荡，真气几乎枯竭，神魂也因过度消耗和那魂核怨念冲击而疲惫不堪。状态可谓糟糕透顶。
但他心中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明。他默默运转《万劫不灭体》，引导着空气中已然稀薄许多、却依旧存在的冥河残余寒气入体。这一次，无需他过多费力，手中的巡天戟碎片便自发地产生一股吸力，将那些寒气吞噬、炼化，反馈出更加精纯温和的能量，滋养着他的伤体。
效率比之前快了数倍不止！而且反馈的能量更加中正平和，对经脉的负担极小。
“吞噬了那冰魄魂核，碎片的灵性与能力果然提升巨大……”付无咎心中暗忖，“不仅能主动吞噬外界能量，炼化效率更高，反馈的能量也更适合疗伤和修炼。这简直是一个随身携带的、可成长的聚灵阵和疗伤圣器！”
他尝试着分出一缕神念，沉入碎片之中。
与之前那种隔阂、微弱的感觉不同，此刻他的神念仿佛进入了一片更加广阔、更加深邃的空间。这片空间不再是死寂一片，而是弥漫着淡淡的金红色雾气（征战煞气）与幽蓝色的冰晶光点（被炼化的冥河寒煞），两种能量看似对立，却在某种更高层次的力量统御下，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与交融。
在这片空间的中心，他仿佛“看”到了一个极其微小、却无比凝实的核心光点，那光点散发着与碎片同源、却更加古老纯粹的气息，如同沉睡的胚胎，缓慢而有力地搏动着，吞噬着外界的能量，滋养着自身。
“这便是碎片真正的‘灵核’雏形么？”付无咎心中明悟。随着碎片不断吞噬高品质能量，这灵核会逐渐壮大，最终或许能重新孕育出完整的器灵？届时，巡天戟才算真正重现世间。
他退出内视，感受着伤势在碎片能量和《万劫不灭体》双重作用下缓慢而坚定地恢复，心中稍安。有云胤处理琐事，他正好可以抓紧时间恢复。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村中的混乱初步平息。云胤走了过来，手中拿着一个粗糙的水囊和一小包药粉。
“主上，村民已初步安顿。这是村里最后一点干净的清水和驱寒药粉，您先服用。”云胤将东西递上，随即目光落在付无咎依旧垂落的右臂上，眉头微蹙，“您的手臂伤势很重，普通的接骨手段效果有限，需以灵力温养疏导，配合专门的续骨丹方能不留后患。可惜……此地并无此类丹药。”
付无咎接过水囊，喝了几口冰冷的清水，又将药粉吞下，淡淡道：“无妨，我自有办法。”他有《万劫不灭体》和巡天碎片反馈的精纯能量，只要不是彻底粉碎，恢复只是时间问题。
“村里情况如何？迷魂雾何时能彻底散去？”付无咎更关心离开的问题。
云胤望向村外：“魂核已毁，维系迷雾的根源力量正在消散。依我观察，最多再有两三日，迷雾便会彻底散去，届时便可离开。只是……”他顿了顿，“村民们世代居于此地，外界早已沧海桑田，他们……未必知道该去往何方。”
付无咎沉默。他并非救世主，能解决河神之患已是仁至义尽，不可能再将这数十口人的生计背负在身上。
“那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付无咎语气平淡，“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
云胤点头：“明白。主上接下来有何打算？”
付无咎目光投向迷雾渐稀的远方，那里是望川河下游的方向，也是他原本的目的地——望北川。
“先去望北川。”付无咎道，“我有一位同伴重伤昏迷，需要寻找更安全的地方和更好的药物治疗。而且……我需要了解更多关于外界，特别是关于那戮天血戟凶灵以及……镇邪司的消息。”
他记得清楚，在玄兵冢废墟崩塌前，镇邪司的飞舟正在与那凶灵激战，不知结果如何。那些地煞卫，是生是死？镇邪司对此事又会是何态度？这些信息至关重要。
“望北川……”云胤沉吟道，“那是方圆数千里内最大的人类聚集地，鱼龙混杂，消息灵通，确实是个打探消息和暂时落脚的好去处。至于主上那位昏迷的同伴……”他看向村长石屋的方向，“我方才已粗略查看过，他体内似乎有一股极其隐晦的封印力量护住了心脉，伤势虽重，但性命无虞。只是那封印颇为奇特，我亦无法看透其根源。”
付无咎心中一动，疤脸汉子的身份果然不简单。不过眼下并非深究之时。
“待迷雾散尽，我们便出发。”付无咎做出决定，“在此之前，我需要尽快恢复一些实力。云长老，你对玄兵冢传承和这巡天碎片了解多少？可有能加速我恢复，或者更好运用碎片力量的法门？”
既然云胤自称护器长老传人，付无咎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现成的“百科全书”。
云胤闻言，正色道：“主上既然问起，云胤自当知无不言。我之一脉，核心职责便是守护宗门重器，研究其特性，传承其运用之法。关于巡天戟，我所知亦只是先祖留下的典籍记载和口口相传的秘辛，并不完整。”
他整理了一下思绪，缓缓道：“巡天戟，乃玄兵冢镇宗三圣器之首，据传并非此界之物，而是初代兵主自天外陨星核心所得之神铁，融合万金之精、征伐煞气，历经九劫淬炼方成。其性至刚至阳，主征伐，破万邪，更有一丝……断因果、逆轮回的莫测神威。”
“其破碎之后，碎片散落天地，灵性蒙尘。但圣器有灵，自会择主。主上能得碎片认可，并引动其吞噬、成长之能，已证明您与巡天有缘，身负大气运。”云胤看着付无咎，眼神带着肯定，“至于运用之法，我脉传承有一部《星陨炼兵诀》，并非直接攻伐之术，而是一门淬炼、温养、沟通神兵，乃至最终与之性命交修的无上法门。或许对主上当前状况有所帮助。”
“《星陨炼兵诀》？”付无咎目光一凝，“你可掌握？”
云胤摇头，苦笑道：“此诀乃核心秘传，非兵主或确定的兵主继承者不可轻授。我脉虽守护传承，亦只知其名与部分总纲，具体修炼法门，需兵主亲至宗门秘藏，或以巡天碎片为引，方能获得完整传承。”
付无咎微微有些失望，但也在情理之中。如此重要的法门，自然不可能轻易外传。
“不过，”云胤话锋一转，“虽无完整法诀，但一些基础的以神养器、引导兵煞的法门，我倒是可以传授给主上。这些法门虽不及《星陨炼兵诀》精妙，却也是历代先辈总结的经验，或能助主上更快熟悉与碎片的沟通，加速伤势恢复。”
“可。”付无咎点头。蚊子腿也是肉，何况是玄兵冢护器长老一脉的经验。
接下来的时间，付无咎一边借助碎片之力疗伤，一边聆听云胤讲解那些基础的养器、御兵法门。这些法门虽然基础，却体系严谨，思路精妙，许多关窍之处让付无咎茅塞顿开，对“御兵诀”基础篇的理解和运用也更深了一层。他尝试按照云胤所授，以神念更细致地引导碎片能量滋养右臂伤处，效果果然比之前盲目运转好了不少。
云胤在一旁看着，眼中不时闪过惊异之色。付无咎的悟性之高，对力量掌控的精微程度，远超他的预料。许多法门他只需讲解一遍，对方便能迅速理解并举一反三。这让他对付无咎这位“新主”的信心，又增添了几分。
两日时间，就在紧张的疗伤与学习中飞快过去。
付无咎的伤势恢复速度惊人。右臂骨骼在碎片能量和《万劫不灭体》的滋养下，裂缝已愈合大半，虽还不能剧烈发力，但正常活动已无大碍。内腑伤势稳定，真气恢复到了四五成左右。更重要的是，通过与云胤的交流和对新法门的实践，他与巡天戟碎片的联系更加紧密圆融，碎片反馈能量的效率也进一步提升。
而笼罩凌波村数年的迷魂雾，终于在这天清晨，彻底消散了。
久违的、虽然依旧有些灰蒙蒙的阳光，穿透云层，洒落在破败的村落和每一个村民的脸上。人们走出屋舍，仰望着天空，感受着那微弱的暖意，许多人忍不住跪地痛哭，既有劫后余生的喜悦，也有对未来的迷茫。
付无咎、云胤，以及被云胤以特殊手法暂时稳固了伤势、用简易担架抬着的疤脸汉子，站在村口。
老石头村长带着一众村民，来到他们面前，再次表达了感激之情，并奉上了一些村民凑出来的、为数不多的干粮和鱼干作为盘缠。
“恩公，云先生，大恩大德，凌波村永世不忘！”老石头声音哽咽，“只不知恩公今后欲往何处？若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
付无咎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我等前往望北川。诸位保重，日后……好自为之。”
他没有给出任何承诺。修行之路漫长而残酷，他自身尚且前路未卜，无力承载太多。
辞别了千恩万谢的村民，三人（算上昏迷的疤脸汉子）踏着晨光，离开了这片承载了太多痛苦与绝望的土地，沿着冥河支流，向着望北川的方向前行。
冥河在失去了魂核之后，河水虽然依旧冰冷，却不再蕴含那蚀魂销骨的死寂寒气，变得“正常”了许多。河岸两旁的植被，似乎也恢复了一丝微弱的生机。
云胤对附近地形颇为熟悉，在前引路。他脚步沉稳，气息内敛，虽然那日施展玄兵封印消耗巨大，但经过两日调息，也已恢复了不少，此刻看上去与普通行脚医生无异，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睛，偶尔会闪过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沧桑与睿智。
付无咎跟在他身后，一边赶路，一边继续消化着从云胤那里得来的知识，同时默默感应着四周。
离开了凌波村那特殊的环境，空气中灵气的浓度明显下降，而且属性杂乱，远不如冥河寒气那般“纯净”易于被碎片吸收。这让他更加意识到凌波村那段经历的可贵，也明白了为何云胤说那冥河妖灵只是戮天血戟煞气滋生的一个“子体”——真正的戮天血戟，其煞气恐怕能污染、扭曲一整片天地的灵机！
前行了约莫大半日，地势逐渐升高，穿过一片茂密的、散发着潮湿腐木气味的古林后，眼前豁然开朗。
一条宽阔浩荡、波涛汹涌的大江，如同一条土黄色的巨龙，横亘在视野前方。江面宽阔，水汽弥漫，远处隐约可见帆影点点。
正是望川河！
只不过，此地已非下游那死寂诡异的暗流渡口区域，水流虽然湍急，却充满了生机。河风带着湿润的水汽扑面而来，让人精神一振。
“主上，我们已到望川河主河道。沿此河向上游再行数百里，便可抵达望北川地界。”云胤指着前方河道说道。
付无咎望着奔腾的江水，心中感慨。兜兜转转，经历九死一生，他终于还是来到了这里。只是不知，那问心阁的入门之试，是否还在进行？青姨交代的事情，又该如何着手？
还有那疤脸汉子……付无咎目光扫过担架上依旧昏迷的身影。此人身份神秘，重伤之下还能有封印护体，绝非普通散修。等他醒来，或许能提供一些有用的信息。
“走吧。”付无咎收敛心绪，淡淡道。无论前路有何等风雨，他自一剑（戟）破之。
三人沿着河岸，继续向上游行进。
然而，他们并未走出多远，前方江面之上，异变突生！
只见数艘通体漆黑、造型狰狞、船首雕刻着獬豸头像的快舟，正破开波浪，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疾驰而来！船头上，站立着数名气息精悍、身着统一玄黑色劲装的修士，目光锐利如鹰隼，牢牢锁定了岸上的三人！
那服饰，那标志……
付无咎瞳孔微缩。
是镇邪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