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庭院那处被精心打理、散发着清幽花香的亭子内，气氛却有些微妙。
四人围坐在石桌旁。刚刚获得一具崭新魂钢躯体的虚空万藏，正板着一张和奥托别无二致的俊脸，动作却带着明显的不情愿，手法略显粗鲁地为几人面前的空杯斟满热茶。
茶水甚至因为他的怨气而溅出了几滴在光洁的石桌上。
“哼……”虚空万藏放下茶壶，发出一声清晰的、带着十足怨念的轻哼，那双碧绿的眼眸扫过奥托，语气充满了控诉。
“所以，这就是你让我白白挨一顿毒打，还毁了我心爱的新身体的理由？”
“奥托，我告诉你，就算你立刻又赔了我一具新的，这事也没完！我虚空万藏记仇了！”
奥托仿佛没听到他的抱怨，脸上依旧挂着那副从容不迫的完美笑容，优雅地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轻轻吹了吹气，目光却已然落在了对面的乐识珞和琪亚娜身上。
琪亚娜盘腿坐在石凳上，一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百无聊赖地用手指敲着桌面，湛蓝色的眼睛瞪着奥托，里面写满了“有屁快放”的不耐烦。
“所以，老混蛋，你费这么大周折，把我们‘请’过来，到底想干嘛？不会就是看你在这装模作样地喝茶吧？”
乐识珞则坐姿更端正些，但眼神同样锐利，他沉默着，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奥托，等待着他揭开谜底。
他知道，奥托弄出这么大动静，绝不仅仅是为了戏弄他们或者上一个“教育课”那么简单。
奥托品了一口茶，放下茶杯，发出清脆的磕碰声。
他碧绿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脸上的笑容稍微收敛了一些，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凝重？
“我亲爱的孩子们，”他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引人入胜的磁性。
“之所以用这种不太‘常规’的方式请你们过来，是因为……出了一些意料之外的‘小状况’。”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目光扫过两人。
奥托对琪亚娜的抢白报以一声轻笑，仿佛在包容一个闹脾气的小孩。
他轻轻吹了吹茶汤上升起的热气，然后，用一种谈论天气般寻常，却让亭内温度骤降几分的语气，缓缓说道：
“因为，出事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瞬间收起不耐表情、眉头微蹙的琪亚娜，以及眼神陡然锐利起来的乐识珞。
“在马尼拉，”奥托的语调依旧平稳，但每个字都带着重量。
“十分突然地，出现了一只……嗯，或许可以称之为‘怪物’的东西。”
“它的出现毫无征兆，形态……颇为奇特，力量性质也相当诡异，与我们所知的任何崩坏兽或律者眷属都截然不同。”
他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那双碧绿的眼眸中闪烁着如同发现新玩具般的光芒，但这光芒深处，却潜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可能未曾完全察觉的……凝重。
“当地的雪莲小队第一时间赶到并尝试控制，但损失惨重。不得已，我派遣了丽塔和比安卡前往处置。”
提到这里，奥托脸上适当地流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歉意”。
“过程有些波折，丽塔因此受了点伤，正在静养，所以今日未能前来，还望见谅。”
他话锋一转，语气重新变得轻松起来，甚至带上了点邀请的意味。
“不过，好在结果还算顺利，那只‘怪物’已经被她们成功制服，并带了回来。”
“如果二位感兴趣的话，”奥托微笑着，如同一位准备展示珍藏的主人。
“待会儿，我可以带你们去看看。毕竟，如此……‘特别’的样本，可不多见。”
亭内陷入短暂的寂静，只有虚空万藏摆弄茶具发出的细微声响。
琪亚娜脸上的不耐烦早已被震惊和好奇取代，她下意识地看向乐识珞。
而乐识珞的指尖，在桌面下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马尼拉……怪物……丽塔受伤……比安卡出动……
奥托这轻描淡写的话语背后，隐藏的信息量，以及那种不同寻常的“分享”姿态，都让他心中的警铃无声地拉到了最高响度。
“所以，”他微微一笑，做出了邀请。
“有兴趣现在随我去看看吗？这只来不知来处的……‘不速之客’。”
亭子里安静下来，只有晚风吹过花丛的沙沙声。
虚空万藏忍不住露出了欠揍的笑容，毕竟那“怪物”的真实面容与某人可是十分相似呢……
乐识珞与琪亚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与疑惑。
奥托的葫芦里，这次卖的又是什么药？
“带路。”乐识珞沉声开口，做出了决定。
无论如何，亲眼去看看，总比在这里猜测要好。
奥托脸上的笑容加深，仿佛早已预料到他们的决定。他优雅地起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跟我来。”
虚空万藏也立刻放下茶壶，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看好戏的兴奋表情，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嘴里还嘀咕着。
“有好戏看咯~”
一行人穿过静谧庭院幽深的小径，来到一栋守卫森严的独立研究设施前。
厚重的合金大门在奥托的权限认证下无声滑开，露出其后冰冷而充满科技感的通道。
越是深入，空气中的寒意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能量波动就越是明显。琪亚娜下意识地靠近了乐识珞，湛蓝色的眼眸中充满了警惕。
最终，他们停在一面巨大的、单向透明的特种玻璃观察墙前。
墙后是一个布满各种监测探头和能量抑制器的隔离舱。舱内中央，一个特制的束缚架上，固定着那个奥托口中的“怪物”。
只看一眼，乐识珞和琪亚娜就如遭雷击，瞬间僵在了原地，瞳孔骤然收缩！
那确实是一个难以名状的诡异存在。
它的主体是一个约一人多高的、不断微微蠕动的漆黑圆球，表面覆盖着一层仿佛石油般粘稠、不时泛起涟漪的黑暗物质，数十条粗细不一、如同扭曲触手般的黑暗凝聚体从球体中延伸出来，无力地垂落或微微抽搐着，散发着令人极度不适的、非崩坏能的阴冷气息。
然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
在这个漆黑圆球的正面，一道巨大的、仿佛被强行撕裂开的裂缝，从顶端一直蔓延至底部，如同一个丑陋的伤疤。
透过那道裂缝，可以隐约看到圆球内部并非实体，而是翻滚着更加深邃的黑暗和一些闪烁不定的、破碎的光影。
而就在这道裂缝的最深处，约莫相当于中心的位置……
镶嵌着一张脸。
一张人类的左半张脸。
皮肤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仿佛久未见光。眼睛紧闭着，纤长的白色睫毛在苍白的皮肤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那眉眼、那鼻梁、那唇形、那脸部轮廓……
与站在观察墙外的乐识珞，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唯一的区别，是那紧闭的眼皮之下，隐约透出的瞳孔光芒，并非乐识珞那双如同晴空般的湛蓝色，而是一种……深邃、冰冷、仿佛蕴藏着无尽虚空的——
紫色。
“！！！”
琪亚娜倒吸一口凉气，猛地捂住了嘴，湛蓝色的眼睛瞪得溜圆，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她下意识地紧紧抓住了乐识珞的手臂，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肉里。
“阿、阿珞……那、那张脸……？！”她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而颤抖，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乐识珞的呼吸也在这一刻彻底停滞了。
他的大脑仿佛被一柄重锤狠狠击中，嗡嗡作响，一片空白。血液似乎瞬间冲上头顶，又瞬间冰冷下去。
他看着那张与自己无比相似、却又透着诡异与陌生的脸，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法理解的寒意顺着脊椎疯狂窜起。
这……这是什么？！
为什么……会有一张和我如此相像的脸，出现在这种……这种东西上面？！
奥托将两人剧烈变化的脸色尽收眼底，碧绿的眼眸中闪烁着极度愉悦和探究的光芒，他仿佛在欣赏一出绝妙的戏剧。
虚空万藏更是兴奋地几乎要手舞足蹈，指着隔离舱，用夸张的、唯恐天下不乱的语气嚷嚷道：
“看呐看呐！乐识珞小朋友！快看！是不是很像你？简直就像照镜子一样！当然啦，没你本人这么帅，气质差太多了，阴森森的，啧啧啧……”
乐识珞猛地转头，目光如利剑般射向奥托，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压抑的怒火而变得沙哑低沉：
“奥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东西……这东西是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有我的脸？！”
他的拳头死死握紧，缠着绷带的手传来阵阵刺痛，但他浑然不觉。
琪亚娜也反应过来，对着奥托怒目而视：“老混蛋！是不是你搞的鬼？！你又做了什么恶心的实验？！”
奥托面对两人的质问，只是优雅地摊了摊手，脸上带着无辜又玩味的笑容。
“哦，我亲爱的孩子们，这可真是冤枉我了。”
他踱步到观察墙前，目光重新投向隔离舱内的“怪物”，语气带着一种科学研究者般的“纯粹”好奇。
“我也非常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只‘怪物’的出现完全是个谜。它的能量表现与我们已知的任何体系都不同，非崩坏，非虚数，也非量子……是一种全新的、未知的、且极具……侵略性和污染性的力量形式。”
他顿了顿，指尖轻轻敲击着玻璃，发出清脆的声响。
“至于这张脸……更是其中最令人费解的部分。我们对其进行了全面的扫描和分析，可以确定，这并非仿造、投影或任何已知的拟态技术。”
他的目光转向乐识珞，笑容变得意味深长。
“它的生物基质……与你的基因序列，呈现出一种高度同源的……‘共鸣’现象。”
“仿佛……它与你之间，存在着某种我们尚未理解的、深刻的联系。”
“也许……”奥托拖长了语调，碧绿的眼眸紧紧锁定乐识珞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它是某个平行世界的你？或者……是你某种潜在力量失控后的产物？又或者……是来自更高维度存在的恶劣玩笑？”
“毕竟……”他意味深长地补充道。
“能被‘世界’召唤而来的‘救世主’，有些特别的‘附赠品’或者‘副作用’，似乎也不足为奇？”
乐识珞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奥托的话语如同毒蛇般钻入他的脑海，每一个猜测都带着令人不安的可能性。
他看着隔离舱内那张与自己无比相似、却紧闭双眼、仿佛在沉睡或忍受痛苦的脸，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笼罩了他。
这东西……绝对是一个巨大的麻烦。
而奥托将他带来这里的目的，也绝不仅仅是“分享”一个有趣的发现那么简单。
琪亚娜紧紧抱着乐识珞的胳膊，看着那张脸，又看看脸色苍白的乐识珞，眼中充满了担忧和恐惧。
“阿珞……”
奥托欣赏着乐识珞凝重无比的表情，满意地笑了笑。
“如何，我亲爱的乐识珞小朋友？这份‘礼物’，是否算是个‘惊喜’呢？”
但就在奥托话音落下的瞬间，异变陡生。
隔离舱内，那镶嵌在漆黑圆球裂缝深处、紧闭着双眼的半张脸，那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眼皮，忽然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在乐识珞、琪亚娜、奥托以及虚空万藏四双眼睛的注视下，那只紧闭的、左眼的眼皮，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一丝缝隙。
缝隙之下，并非预想中的眼球，而是一片深邃、混沌、仿佛由最纯粹的虚无凝聚而成的……紫色漩涡。
然而，就在这片混沌的紫色与观察墙外乐识珞那双湛蓝眼眸对视的刹那——
乐识珞的心脏猛地一跳！
没有预想中的邪恶与疯狂，没有攻击性，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威胁感。
透过那片混沌的紫，乐识珞清晰地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跨越了无尽时空与绝望的……
悲伤。
沉重得令人窒息，浓郁得化不开的悲伤。
下一刻，乐识珞眼前的一切景象骤然凝固、模糊、褪色！
琪亚娜抓着他手臂的触感、奥托饶有兴味的目光、虚空万藏看好戏的表情、甚至空气中流动的能量波动……
所有的一切，都在瞬间被按下了暂停键，凝固成了一幅绝对静止的、无声的画面。
时间……停止了？
不，并非完全停止。乐识珞发现自己的思维和视线依然能动，他只是被强行拖入了一个唯有他和隔离舱内那个“存在”能够感知的、绝对寂静的领域。
没等乐识珞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理清思绪，隔离舱内的变化再次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只见那“怪物”表面那道巨大的、丑陋的裂缝，开始无声地、剧烈地扩张、撕裂！
粘稠的、仿佛石油般的黑暗物质如同拥有生命般向两侧翻卷、剥落，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裂缝越扩越大，最终，整个漆黑的圆球仿佛一朵绽放的、极其不祥的黑色花朵，将核心彻底暴露出来。
而在那核心之处，一个身影，正艰难地、缓慢地……从中爬了出来。
他浑身赤裸，皮肤是那种久未见天日的、病态的苍白。
他的体型、面容、乃至每一处细微的轮廓……都与观察墙外的乐识珞，几乎一模一样。
唯一的区别，是他那头散乱的短发，是如雪般的苍白。
而他那双完全睁开的眼睛……没有瞳孔，没有焦距，只有一片混沌的、仿佛蕴藏着无尽痛苦与虚无的……浑浊紫色。
他爬出那摊逐渐失去活性、开始消散的黑暗物质，虚弱的站在隔离舱内，微微喘息着，赤裸的身体在冰冷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脆弱。
他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紫色眼眸，穿透了特种玻璃，精准地、深深地“望”向了墙外的乐识珞。
他张开了嘴，似乎在说话。
没有声音透过玻璃传来，但一段清晰无比的信息流，却如同直接烙印般，瞬间涌入了乐识珞的脑海深处。
那信息流包含着破碎的画面、难以名状的情绪、以及……一段简短却沉重无比的嘱托。
乐识珞静静地“听”着，脸上的震惊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混合着恍然、沉重与决然的神情。
最后，那个白发紫眸的“乐识珞”似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他深深地“望”了乐识珞一眼，嘴唇开合，说出了最后一句无声的话语。
那句话语化作最终的信息，清晰地回荡在乐识珞心间：
“……一定……要保护好她……”
乐识珞凝视着隔离舱内那个即将消散的“自己”，没有丝毫犹豫，郑重地、用只有他们两人能理解的方式，做出了承诺。
“好。”
随着他这一声承诺的落下，隔离舱内，那个白发紫眸的“乐识珞”脸上，似乎浮现出了一抹极其微弱的、解脱般的释然。
下一刻，他的身体从边缘开始，如同风化的沙雕般，无声地崩解、消散，化作了无数细微的、闪烁着微弱紫光的尘埃，最终彻底消失在了冰冷的隔离舱空气中。
与此同时，那绝对静止的领域也瞬间解除。
时间恢复了流动。
一切都发生在绝对静止的一瞬之间。在奥托、虚空万藏和琪亚娜的感知中，什么都没有发生。
隔离舱内的“怪物”依旧保持着原样，那张苍白的脸依旧紧闭双眼，镶嵌在裂缝深处。
琪亚娜依旧紧紧抓着他的手臂，脸上带着惊骇与愤怒。
奥托依旧带着那副玩味的笑容，等待着乐识珞对他那句“惊喜”的回答。
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对视、时间的凝滞、另一个“自己”的爬出与对话、以及最终的承诺……都只是乐识珞脑海中闪过的一场幻觉。
但乐识珞知道，那不是幻觉。
那份沉重的悲伤，那句最后的嘱托，以及自己郑重的承诺……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他眼底的震惊与波澜迅速隐去，恢复了深潭般的平静，只是在那平静之下，多了一份无人能察的沉重与决意。
他缓缓转过头，迎向奥托探究的目光，语气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异常。
“确实……是个‘惊喜’。”
乐识珞这句平静无波的尾音尚未在冰冷的空气中完全消散——
异变，就在这一刻毫无征兆地猛然爆发！
隔离舱内，那个镶嵌在漆黑圆球裂缝深处、紧闭双眼、与乐识珞无比相似的半张脸，以及它所属的那整个不断蠕动、散发着阴冷气息的诡异存在，毫无征兆地、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就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猛地攥紧，又像是其内部维持存在的某种力量瞬间被彻底抽空。
下一秒，在监控探头急促闪烁的警报红光中，在奥托微微眯起的碧绿眼眸、虚空万藏看好戏表情的凝固、琪亚娜骤然收缩的瞳孔、以及乐识珞深沉目光的注视下——
那整个“怪物”，从那张苍白的脸开始，如同被泼上了最强的化尸水，又像是瞬间经历了千百万年的时光腐蚀，开始了极其迅猛、令人瞠目结舌的分解与消散。
构成它主体的、那石油般粘稠的黑暗物质，不再是蠕动，而是如同沸腾般剧烈翻滚、冒泡，然后迅速失去所有光泽和形态，化作一滩滩毫无生气的、灰败的粘液，顺着束缚架和舱底流淌、摊开。
那数十条扭曲的触手般的黑暗凝聚体，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枯萎、断裂，如同被烧尽的藤蔓，寸寸碎裂，化为飞灰。
最令人心悸的是那张脸——
苍白的面皮迅速失去最后一丝类似生机的质感，变得如同陈旧、脆弱的纸张，浮现出无数龟裂的纹路。
紧接着，裂纹蔓延、扩大，整张脸如同摔碎的石膏面具般，一块块剥落、碎裂！
在碎裂的过程中，它甚至没有化作齑粉，而是直接……汽化了？
如同水滴落入烧红的烙铁，无声无息地蒸发殆尽，没有留下任何残渣。
短短两三秒之内。
前一刻还充斥着诡异存在感的“怪物”，此刻已然彻底消失不见。
隔离舱内，只剩下那个空空荡荡的特制束缚架，以及舱底和架子上残留的、少许正在迅速失去活性、颜色变得如同污水般黯淡的粘稠痕迹，证明着它曾经存在过。
仿佛它所有的构成物质，都在瞬间走到了存在的尽头，彻底归还于虚无。
整个过程中，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垂死挣扎的咆哮，只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绝对的……寂灭。
“……消、消失了？！”琪亚娜猛地扑到观察墙上，湛蓝色的眼睛瞪得溜圆，难以置信地看着空荡荡的隔离舱，声音带着惊愕的颤抖。“怎么会……突然就……？”
虚空万藏脸上的兴奋和看好戏的表情彻底僵住，转而变成了错愕和一丝……莫名的不爽？
就好像期待已久的高潮大戏突然被掐断了信号。
“喂喂喂！怎么回事？！这就没了？！我还没看够呢！奥托！你这什么破样本啊？质量也太差了吧？！说没就没？！”他忍不住对着奥托抱怨起来，语气里充满了扫兴。
奥托脸上的那抹玩味笑容也微微凝固了一瞬。
他那双碧绿的眼眸深处，锐利如鹰隼的光芒急速闪烁了几下，紧紧盯着空无一物的束缚架和那些迅速失去活性的残留物，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关节。
显然，这突如其来的、彻底的消亡，也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但他的失态仅持续了不到半秒。
很快，那抹掌控一切的、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脸上，甚至比之前更加浓郁，带着一种发现意外宝藏般的、极度兴奋的兴趣。
“哦？这倒是……真的出乎我的意料了。”他轻声自语，语气中听不出丝毫懊恼，反而充满了探究的欲望。
“如此彻底、如此迅速的自我分解……连最基础的生物信息素都未残留分毫，仿佛其存在本身就被某种更高的规则强制抹除……”
他转过头，目光再次投向乐识珞，那双碧绿的眼睛仿佛要穿透他的灵魂，嘴角勾起意味深长的弧度。
“看来，我亲爱的乐识珞小朋友，你带来的‘惊喜’，远比我想象的还要……‘有趣’得多啊。”
他的话语意有所指，仿佛认定了这诡异的消亡与乐识珞有着某种直接的联系。
乐识珞面对奥托那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目光，面色沉静如水，没有丝毫波澜。
只有他自己知道，在那绝对静止的一瞬，另一个“自己”消散前那句“……一定要保护好她……”的嘱托，是何等的沉重。
而此刻这具“载体”的彻底消亡，或许正是某种规则下的必然，是为了彻底抹去痕迹，防止被奥托这样的存在过度窥探？
他迎向奥托的目光，语气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只是淡淡地反问。
“主教阁下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认为，它的消失与我有关？”
他巧妙地将问题抛了回去，同时暗中握紧了琪亚娜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琪亚娜感受到他手心的温度和力度，虽然满心疑惑和震惊，但还是强行镇定了下来，只是依旧警惕地盯着奥托。
奥托闻言，轻笑一声，并未直接回答，而是优雅地摊了摊手。
“谁知道呢？或许只是巧合，或许……是某种我们尚未理解的、基于‘共鸣’的连锁反应？”
他显然不打算深究此刻，而是将注意力重新放回那空荡荡的隔离舱，眼神中闪烁着科学家看到珍贵实验现象般的灼热光芒。
“虚空万藏，”他吩咐道，“立刻记录所有残留物的衰变数据，分析其分解过程的能量频谱特征，一点细节都不能放过”
“啧，知道了知道了……”虚空万藏虽然不爽，但还是听话地开始操作旁边的仪器，嘴里还在嘟囔。
“尽使唤人………”
奥托则再次看向乐识珞和琪亚娜，脸上恢复了那副主人般的从容笑容，仿佛刚才那惊悚的消亡只是一段无足轻重的小插曲。
“虽然样本消失了，但想必二位此次前来，也并非全无收获，不是吗？”
他的目光在乐识珞脸上停留了片刻，意味深长。
“那么，今天的‘参观’就到此为止吧。想必二位也累了，需要……好好消化一下今天的‘见闻’。”
他做出了送客的姿态。
乐识珞深深看了奥托一眼，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告辞。”
说完，他拉着依旧有些懵懂的琪亚娜，转身毫不犹豫地离开了这间令人压抑的观察室。
奥托站在原地，目送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直到合金大门再次闭合。
他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碧绿的眼眸中只剩下冰冷的计算和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
“强制性的信息抹除机制……来自更高层面的干预？还是其存在本身就不被这个‘世界’所允许？”
“乐识珞……你身上的秘密，真是越来越让人着迷了……”
他低声自语道。
“看来，之前的‘投资’和‘观察’，需要进一步加大力度了。”
而此刻，走在返回通道中的乐识珞，面色沉静，但握着琪亚娜的手却微微用力。
琪亚娜忍不住小声问：“阿珞，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东西……为什么会有你的脸？又为什么突然就没了？”
乐识珞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声音低沉。
“我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
“但我知道，有人……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只为传递一个信息。”
他顿了顿，侧过头，看着琪亚娜担忧的蓝眼睛，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一个……我必须用一切去守护的承诺。”
通道尽头，光线微亮，将两人的身影拉长。
前方的路，似乎因这突如其来的“见面”与消散，而变得更加迷雾重重，也更加……不容退缩。
————题外话————
团子我…已经燃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