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布洛妮娅因琪亚娜那份笃定的信任而陷入短暂沉默,客厅里只剩下电视新闻的嘈杂和厨房飘来的饭菜香气时——
遥远的天空另一端,天命总部,主教办公室。
奥托·阿波卡利斯优雅地交叠着双腿,坐在舒适的高背椅上,手中端着一杯红酒,轻轻摇晃。
他面前巨大的屏幕上,正清晰地显示着临湖别墅客厅的实时画面,甚至连琪亚娜刚才那番话的每一个音节,都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观察室内。
他俊美的脸上带着一丝玩味的、仿佛欣赏什么有趣戏剧般的笑容,金色的睫毛下,那双深邃的碧色眼眸中,闪烁着洞察一切的光芒。
“呵呵……真是令人惊叹的羁绊呢。”奥托抿了一口红酒,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
他的目光饶有兴致地扫过屏幕上乐识珞后背那即使在t恤下也隐约透出的狰狞纹路,又落在琪亚娜那张写满信任与骄傲的脸上。
“超越了生物学极限的‘耐性’……以及,超越了理性逻辑的绝对‘信任’。”他轻声自语,如同在品味着最上等的佳酿。
“卡斯兰娜家的血脉,总是能给我带来惊喜……而这位乐识珞先生,更是如同一本充满了矛盾与秘密的、引人入胜的书。”
奥托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面对如此强烈的崩坏能侵蚀反应,不仅存活,还能保持意识清醒,甚至……烹饪?”他看着屏幕上乐识珞在厨房忙碌的背影,眼中兴趣更浓。
“这完全不是‘抗性’能解释的了。更像是……一种奇特的‘共生’?或者说,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对现有崩坏能理论的挑战?”
“而‘琪亚娜·卡斯兰娜’……这份毫无保留的信任,这份源于直觉的笃定,真是纯粹得令人感动,也……令人羡慕。”
他轻轻晃动着酒杯,鲜红的酒液在杯壁上挂出漂亮的弧度。
“如此有趣的‘样本’,如此牢固的‘纽带’……真是让我越来越期待,与二位面对面的那一刻了。”
“想必,那一定会是一场……非常愉快的交谈。”
奥托微笑着,将杯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屏幕,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某个有趣的节点。
视线转回临湖别墅。
人还未走出厨房,一股更浓郁热烈的香气先于人涌了出来。
乐识珞端着个大大的汤碗,碗里是橙红浓稠、正咕嘟着小泡的罗宋汤,牛肉块和土豆、胡萝卜、卷心菜在汤里若隐若现,酸甜的热气直往人鼻子里钻。
“赶紧的,搭把手,菜齐了。”他侧身用肩膀顶开帘子,朝客厅方向喊了一声。
琪亚娜早就等不及了,像只闻到鱼腥味的小猫,噌地跳起来冲过去。
再回来时,手里稳稳端着两盘硬菜:一边是油亮亮、颤巍巍,肥瘦相间的红烧肉,酱汁浓得快要挂下来;另一边是堆成小山似的糖醋里脊,金黄酥脆的外壳上裹着晶莹剔透的酸甜芡汁。
布洛妮娅也默默起身,走进厨房,片刻后端出一盘清蒸鲈鱼,鱼身铺着嫩黄的姜丝和翠绿的葱丝,热油刚浇过,刺啦作响,香气四溢。
接着又是一盘红艳诱人的油焖大虾,虾壳被炒得透亮,沾着浓郁的汁水。
乐识珞最后出来,手里是一盘麻婆豆腐,红油赤酱,肉末和豆瓣酱的香气混合着花椒的麻,霸道地占据了一席之地。餐桌上顿时显得满满当当。
“哇!阿珞你今天超水平发挥!”琪亚娜眼睛放光,迫不及待地坐下,目光在几个肉菜之间来回扫视,像是在决定先临幸哪一位。
“饿极了,随便做点。”乐识珞把汤碗放在桌子中央,又转身从一个电饭煲里盛出三大碗冒着热气的白米饭。
“冰箱里还有之前腌好的鸡翅,用可乐烧了,凑个数。”他指了指旁边那盘色泽酱红、看起来就甜咸适口的可乐鸡翅。
还有一盘嫩滑的玉子烧和一碟清炒的碧绿菜心,虽不张扬,却也妥帖地占据着角落。
餐桌上,琳琅满目地摆满了十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诱人的香气瞬间盖过了空气中那丝若有若无的崩坏能气息,充满了生活的烟火气
这丰盛的一餐,与窗外末日般的景象形成了荒诞而又温暖的对比。
“哇!阿珞你最棒了!”琪亚娜欢呼一声,立刻丢开抱枕冲到餐桌前,眼睛闪闪发光。
布洛妮娅也默默走到餐桌旁坐下,看着满桌的菜肴,尤其是那盆罗宋汤,灰色的眼眸微微动了一下。
乐识珞解下围裙,擦了擦额角的汗,看着围坐在桌边的两人,以及沙发上安睡的芽衣,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尽管后背依旧隐隐作痛,但此刻的安宁和温馨,让他觉得一切都值得。
三人拿起碗筷,开始享用这顿劫后余生的晚餐。琪亚娜吃得毫无形象,连连称赞;布洛妮娅则安静而迅速地进食,动作优雅;乐识珞一边吃,一边不时看向芽衣,眼神中带着一丝忧虑。
饭菜的温暖驱散了身体的疲惫和内心的不安,暂时抚平了紧绷的神经。
然而,就在晚餐进行到一半,气氛最是放松温馨的时刻——
“咚、咚、咚。”
敲门声如同冰冷的雨点,敲打在客厅短暂的温馨之上,瞬间冻结了空气。
乐识珞夹菜的筷子停在半空,琪亚娜塞得鼓鼓的腮帮子也忘了咀嚼,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惊愕与……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触及记忆深处的悸动。
布洛妮娅的反应最为迅速且专业。
她几乎是无声地放下碗筷,灰色的眼眸瞬间锐利,身旁的重装小兔19c悄无声息地进入半激活状态,炮口微微调整,对准了门口方向,构成了无声的威慑。她的小手已经按在了腰间隐藏的武器上。
长空市已成人间地狱。幸存的活人寥寥无几,且多半惊慌失措,会呼喊、会哀求、会疯狂砸门,绝不会是如此冷静、甚至带着某种礼节性的敲门。
死士和崩坏兽?它们只会用身体撞击、用利爪撕挠,更不懂“敲门”为何物。
那么,答案几乎呼之欲出——是拥有高度纪律性和组织性,并且掌握了他们位置信息的……外部力量。
乐识珞的心脏猛地一缩。一个火红的身影,一个带着酒气与笑声,一个最终在烈火中消散的身影,不受控制地闯入他的脑海。琪亚娜……她是不是也……
他看到琪亚娜湛蓝色的眼眸中,震惊慢慢被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情感取代。
那里面交织着难以置信、一丝恐惧,以及……一种近乎本能的、快要溢出来的希望。
“阿珞……”琪亚娜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乐识珞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给了琪亚娜一个“冷静,交给我”的眼神。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因为做饭而有些褶皱的衣角,脸上努力摆出警惕却又不失镇定的表情,朝着门口走去。
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心跳的鼓点上。他的手按在冰凉的门把手上,略微停顿,然后,在布洛妮娅警惕的目光和琪亚娜紧张的注视下,猛地向内拉开了门。
门外的光线涌了进来,勾勒出一个高挑、成熟的身影。
无量塔姬子显然没料到门会开得如此干脆利落,甚至连一句“谁?”的询问都没有。
她正准备再次敲门的手还悬在半空,脸上那副公事公办、带着些许审视和好奇的表情,瞬间被一抹真实的错愕所取代。
她挑了挑精心描画的眉毛,锐利的目光迅速扫过开门的黑发少年——嗯,长的不错,还有……他是怎么活下来的??这种程度的侵蚀………
她的视线越过乐识珞的肩膀,正好对上了客厅里,那个从餐桌旁猛地站起来的白毛少女的目光。
琪亚娜·卡斯兰娜。
在看到那张熟悉得刻入灵魂的脸庞的瞬间,姬子还没来得及在脑中调出关于“卡斯兰娜血脉”的分析报告,就看到那个女孩的眼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红,积蓄起晶莹的水光。
那眼神……不是获救的狂喜,不是对陌生军人的警惕,而是一种……仿佛失而复得、跨越了生死界限的、巨大到几乎无法承载的悲伤与喜悦交织的情感洪流。
“姬……姬子……老师……?”
一声带着浓重鼻音、近乎呜咽的呼唤,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像一道惊雷劈在了姬子心头。
“啊?”
老师?她什么时候成这孩子的老师了?
然而,没等姬子理清这混乱的思绪,琪亚娜已经像一只挣脱了缰绳的小野马,带着一阵风,猛地冲了过来!
在乐识珞无奈的纵容和姬子完全没反应过来的惊愕中,琪亚娜一头扎进了姬子带着淡淡香水味和风尘仆仆气息的怀里,双臂紧紧地、用力地环住了她的腰,把脸深深埋进了她军装外套的胸口。
“呜……姬子老师……真的是你……太好了……你还活着……太好了……” 压抑的、带着颤抖的哭声终于爆发出来,眼泪迅速浸湿了姬子的衣襟。
姬子整个人都僵住了,举着的双手无处安放。
她经历过无数大场面,面对过凶恶的崩坏兽和狡猾的敌人,却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被一个初次见面的少女,用仿佛找到失散多年亲人般的力量抱着痛哭?
她低头看着怀里毛茸茸的白色脑袋,感受着对方毫不设防的依赖和剧烈而又真实的情感。
那声“老师”和“你还活着”里蕴含的复杂情感,让她一贯玩世不恭的心,竟泛起了一丝罕见的、莫名的酸软和……困惑。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长空市的幸存者,都这么……热情的吗?还是说,卡斯兰娜家的人,脑回路都比较特别?
乐识珞站在门口,看着相拥的两人,眼神复杂,心中亦是五味杂陈,姬子老师…,他轻轻叹了口气,对同样有些愣神的布洛妮娅摇了摇头,示意她放松警戒。
他知道,对于琪亚娜来说,这一抱,跨越了时空,弥补了遗憾,宣泄了积压太久太久的情绪。
而姬子的到来,也正式宣告,他们的千羽生活,结束了。
新的篇章,伴随着未知与风险,就此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