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市的夜空,被霓虹灯染成一片朦胧的紫红色。便利店像一座孤岛,散发着恒定而温暖的光。林默刚做完交接班的最后清点,将抹布洗净、拧干、挂好,每一个动作都精准而专注,仿佛外界的一切波澜都无法扰动他分毫。
“叮咚——”
自动门滑开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一个身影几乎是带着风冲了进来,与昨夜那个被雨水和绝望浸透的男人判若云泥。
是周明远。
他换了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蓝色西装,皮鞋锃亮,头发一丝不苟地向后梳去,露出光洁的额头。虽然眼底依旧带着血丝,但那不再是疲惫与绝望的痕迹,而是过度兴奋后留下的烙印。他的脸上焕发着一种近乎神圣的光彩,步伐有力,眼神灼热,整个人像一把刚刚出鞘、寒光四射的利剑。
“林先生!”他声音洪亮,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几步就跨到收银台前,引得正在整理货架的阿明好奇地张望。
林默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平静得像是在等待一个约好的朋友。“周先生,看来纽约的风浪平息了。”
“何止是平息!”周明远激动得双手握拳,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试图寻找合适的词语来描述那惊心动魄的一小时,却发现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是逆转!是碾压!是……是神迹降临啊,林先生!”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如同海啸般澎湃的心情,但声音依旧高昂而充满力量:
“您无法想象!就在今天,在我们所有人都已经躺在砧板上,等待最后审判的时候,市场……它毫无征兆地,就在一小时内,上演了华尔街历史上都罕见的绝地反击!”
他挥舞着手臂,仿佛在指挥一场无形的交响乐:
“斯特林经济研究所的重磅报告,像一颗精准的炸弹,直接撕破了空头散布的谣言!紧接着,中东‘未来愿景’基金公开表态,巨量资金入场,以雷霆万钧之势托住了所有抛盘!这还没完,《华尔街日报》的公开道歉和内部清理,等于直接抽掉了对方的舆论根基!这几股力量,配合得天衣无缝,就像……就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幕后精准地拨动了整个市场的琴弦!”
他的话语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每一个细节都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狂喜与难以置信:
“金斯利基金,那个不可一世的卡尔·里奇,他完了!彻底爆仓!听说亏损是一个天文数字,现在不仅基金清算,他本人也面临多项调查,身败名裂!而我们……”周明远的眼眶瞬间红了,声音再次哽咽,“我们的基金不仅全部收复失地,净值还在疯狂飙升,创下了历史新高!那些之前撤资、嘲讽、落井下石的人,现在挤在办公室门口,态度谦卑得恨不得跪下来!投资者们不是来讨债的,他们是来道谢的,来送锦旗的!林先生,是您……是您把我们从地狱拉回了天堂,还给了我们前所未有的荣光!”
说到动情处,周明远看着眼前这个始终平静无波的年轻人,一种混杂着极致感激、深深敬畏乃至恐惧的情绪彻底淹没了他。他猛地后退一步,不再是握手,而是做出了一个让旁边阿明目瞪口呆、差点惊呼出声的举动——
他朝着林默,深深地、近乎虔诚地鞠了一躬,额头几乎要触到膝盖。
身体因极致的激动而微微颤抖。
“林先生……”他抬起头时,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滑落,但他的眼神却无比清亮,充满了信仰般的光芒,“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任何感谢的话,在您所做的一切面前,都显得如此微不足道。您拯救的不仅仅是一个基金,是背后五百多个家庭,是我们在华尔街几十年打拼的心血和尊严!”
他顿了顿,用尽全身的力气和虔诚,吐出了那个在他脑海中盘旋了无数遍、他认为唯一能形容眼前之人的词语:
“您是神!(You are God!)”
便利店里瞬间陷入一种奇异的寂静。只有冰柜压缩机规律的启动声和关东煮锅里细微的咕嘟声。
阿明彻底石化在原地,手里拿着的一包薯片差点掉在地上。他看看激动得难以自持、如同朝圣者般的周明远,又看看一脸淡然、仿佛对方只是在陈述一件日常小事的林默,大脑彻底停止了运转。神?林哥?这个会和他一起挤地铁、会耐心帮老太太找零钱、会在夜班一起吃泡面的林哥?
林默微微蹙眉,上前一步,稳稳地托住了周明远的手臂,将他扶起。他的动作从容,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周先生,你言重了。”他的声音平和而坚定,像山涧清泉,瞬间冲刷掉了一些过于狂热的情绪,“我不是神,我只是一个普通人,碰巧认识一些……在某些领域说话还算管用的朋友。这次能度过难关,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也是你们自身根基扎实,值得被帮助。”
他引导着周明远在旁边的休息区坐下,递给他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语气转为严肃而低沉:
“但是,周先生,你必须清醒地认识到,这次的事情,根源并不在金斯利基金本身。他们不过是被推上前台的棋子。真正危险的,是隐藏在他们背后的‘星冕会’。他们动用媒体、疑似行政资源,手段狠辣且层次极高。这次针对你们的行动,很可能本身就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一次针对性的火力试探。”
“星冕会?”周明远一愣,这个名字他从未听过,但能从林默口中以如此郑重的语气说出,一股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头顶,让他沸腾的血液稍微冷却了一些。
“这是一个非常古老而隐秘的组织,影响力遍布全球。你现在不需要,也没能力深入了解。”林默没有过多解释,但眼神中的凝重让周明远明白事情的严重性远超他的想象。“这次的胜利,只是暂时击退了他们的试探。危机并未解除,只是从明处转到了更危险的暗处。他们就像阴影中的毒蛇,一次失手,只会让他们更加警惕,下一次的攻击会更隐蔽,更致命。”
周明远握紧了手中的水瓶,用力点头,将林默的每一句话都如同箴言般刻在心里。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和他背后整个华人商圈的命运,已经与眼前这个深不可测的年轻人紧密地捆绑在了一起。这不仅是获得了强大的庇护,更是踏入了一个他从未想象过的、波澜壮阔却又危险重重的世界。
又郑重地交流了一些后续处理的细节和注意事项,周明远才带着满腔的感激与一份沉甸甸的警惕,离开了便利店。他离开时的步伐稳健,眼神却比来时多了几分深思熟虑的沉稳。
“林哥……他……他刚才……”阿明终于凑过来,结结巴巴,不知该从何问起。
林默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张不知何时掉落的价格标签,仔细地贴回货架上,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天气:
“金融市场波动太大,他这次经历生死,情绪起伏剧烈,说些胡话也是正常的。”
他转过头,看向阿明,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有时候,看到的、听到的,未必是全部。做好自己的事,比探究这些虚妄的东西更重要。去吧,后仓我刚补完货,你去核对一下清单。”
“……哦,好,好的,林哥。”阿明似懂非懂,但林默的话总带着一种让他信服的力量,他挠挠头,压下满腹的惊涛骇浪,听话地走向后仓。
打发走阿明,林默走到窗边,看着周明远的座驾尾灯融入车流,消失不见。他脸上那层用于日常伪装的平静渐渐褪去,眼神变得锐利而深邃,如同暗夜里伺机而动的鹰隼。
他拿出那部外观普通却内藏玄机的加密手机,屏幕上有两条未读信息。
第一条来自理查德爵士:
「林,试探已击退,表面胜利。但‘星冕会’的触角比我们想的更深,更敏锐。沃尔夫冈刚刚截获到一条指向你的模糊指令——‘深挖根基’。他们已经开始对你的过去产生浓厚兴趣。风向变了。」
第二条,则是一个自动推送的、标记为最高优先级的警报,关联着他那个加密等级最高、连他自己都极少主动访问的私人数据库。警报提示清晰而冰冷:检测到未授权访问尝试,目标档案编号:LN-001(林远征)。访问源:高度匿名,多层跳转,核心攻击特征与‘星冕会’已知高级渗透手法高度吻合。防御系统已成功拦截并反向追踪至第三层节点(位于开曼群岛),但访问痕迹已无法完全抹除。对方,已经触碰到了外围防线。
林默的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轻轻划过,最终停留在父亲的名字——“林远征”三个字上。他的目光投向窗外无边的夜色,嘴角勾起一丝冷冽到极致的弧度。
阴影中的对手,终于将探照灯,投向了他身后那片被迷雾笼罩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