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把手转动的声音很轻,但齐砚舟听到了。
他没有抬头,手指还在病历本上划动,笔尖压着纸面,留下一道浅痕。林夏刚走,湿透的交接单还摊在桌上,角落里那张“w.d.F”像钉子一样扎进他的脑子。王德发。德发药业。背后是谁?他没时间查,但现在有人来了。
来的人是陈金利。
西装整整齐齐,领带打得一丝不苟,手里拎着个文件夹,脸上挂着笑:“齐主任还没走?正好,我补交一份材料。”
齐砚舟抬眼看了他一下,不动声色:“这么晚了,资料明天交也行。”
“不差这一会。”陈金利走近几步,目光扫过桌上的文件,“就是些补充说明,不影响使用。”
齐砚舟没接话,只是把笔放下,合上病历本。他的手在桌下悄悄一翻,U盘已经滑进袖口夹层。抽屉没锁,钥匙还插着,但他没碰。
陈金利站了几秒,笑了笑:“那我放这儿了。”他把文件夹放在桌角,转身走了。
脚步声远去,走廊重新安静。
齐砚舟坐了两分钟,起身关灯。办公室陷入昏暗,只有电脑屏幕还亮着一点余光。他走出去,脚步很轻,顺着楼梯往下,穿过空荡的夜班通道,最后停在资料室门口。
门没锁。他推门进去,屋里黑着。他没开灯,绕到最里面的档案柜后蹲下。这里监控照不到,摄像头只对着门口和操作台。他靠着墙,闭上眼,等。
医院晚上两点以后最安静。护士换岗,巡安防空,只有电梯偶尔响一声。
两点十七分,门又被推开。
陈金利进来了。这次他没穿西装外套,衬衫袖子卷到手肘,手里拿着一个黑色U盘。他快步走到电脑前,插上U盘,按下开机键。屏幕亮起,他输入密码,动作熟练得像做过很多遍。
他打开一个加密文件夹,里面是三百份新药组患者的原始数据备份。他点中全部,右键删除。系统弹出提示:是否永久删除?
他没犹豫,点了确定。
但在点击之前,他先打开了系统设置,把电脑时间调成了三个月前。
齐砚舟一直闭着眼。
就在陈金利手指敲下回车键的瞬间,他启动了预演。
三秒。
画面像快进的录像,在他脑子里飞速闪过——
电脑时间被改;文件被标记为“已清除”;系统日志显示“数据于三个月前销毁”;后台自动覆盖记录,制造出早已处理的假象。
预演结束。
齐砚舟睁开眼,站起身,脚步很稳。
“陈总。”他说,“您删的是备份文件。”
陈金利猛地回头,脸上的血色一下子没了。
“原始数据在我手上。”齐砚舟往前走了一步,“您改时间也没用。卫健委那边已经收到扫描件,药监局今晚就会立案。”
“你……你怎么会在这?”陈金利声音发抖。
“我在等你。”齐砚舟说,“从你第一次进我办公室,我就知道你会来。”
陈金利往后退,撞到了身后的文件架。架子晃了一下,哗啦一声倒下来,纸张散了一地。
两人谁都没动。
地上全是打印出来的内部报表、物流清单、审批流程单。其中一张飘到齐砚舟脚边,他低头看了一眼。
纸上印着几个字:振虎集团。
他弯腰捡起来,纸很薄,但字迹清楚。抬头是一家药品采购合同,落款单位是“江城振虎医疗投资有限公司”,签字人是“郑天豪”。
齐砚舟没说话,把纸折好,塞进白大褂内袋。
陈金利站在原地,嘴唇发白:“你不能……你没有证据证明我和他们有关……”
“你刚才的操作就是证据。”齐砚舟说,“改系统时间,删备份,还想蒙混过关?你在德发干了十几年,这点手段算不了什么。但你忘了,医院服务器有独立日志追踪,每一步都有记录。”
“你早就设了陷阱?”
“不是陷阱。”齐砚舟看着他,“是你自己送上门。你以为我只是个医生,只会看片子开刀。可你不知道,我连手术刀落下去的角度都能提前看见。”
陈金利喉咙动了动,突然转身想跑。
他冲向门口,手刚碰到门把手,齐砚舟开口了:“你女儿在市二院住院,肝损伤,对吧?昨天转进去的。”
陈金利停下。
背影僵住。
“她吃的药,是不是你们厂里流出的那批?”齐砚舟说,“超量三倍。你自己改的剂量表,现在自己家人吃了,才知道什么叫命悬一线。”
陈金利没回头,肩膀微微发抖。
“我可以救她。”齐砚舟说,“但我不会帮你瞒。这批药的流向我会全部上报,包括你是怎么配合王德发造假的。你想保命,就说出谁在背后指使你。”
“我……我只是执行……”陈金利声音低下去,“上面催得紧,刘总说再不出事就得死人……”
“刘振虎?”齐砚舟问。
陈金利没回答,但身体抖得更厉害。
齐砚舟没再逼他。他知道这种人撑不了多久。真正狠的不会慌,会反咬。而陈金利这种,只是条被牵着走的狗。
他绕过满地纸张,走到电脑前,拔下陈金利的U盘,放进自己口袋。屏幕还亮着,删除进度条走到一半,系统提示“文件已移至回收站”。
他顺手点了清空。
然后关机。
屋里彻底黑了。
他走到门口,拉开门,走廊的应急灯照进来一点微光。他回头看了一眼。
陈金利还站在原地,像被钉住了一样。
“明天早上八点。”齐砚舟说,“我会把所有材料交给纪委。你想活命,就准时出现。”
说完,他走出去,轻轻带上门。
走廊很静。他沿着消防通道往下走,脚步声被水泥地吸干净。风从通风口吹进来,有点凉。
他摸了摸胸口的内袋,那张写着“振虎集团”的纸还在。
刘振虎没死。郑天豪也不是单独行动。这张网比他想的更深。
他走出医院侧门,夜风吹在脸上。远处路灯下一排共享单车静静立着。
他掏出手机,解锁,准备给周正海发消息。
手指刚点开通讯录,屏幕突然亮起一条新信息。
匿名号码。
内容只有一句:
“你妈签的同意书,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