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沙回子,功夫已非昔日可比。
他骈指力斫,可断牛项;横搠之,可洞牛腹。
但他谨记师训,不以武逞强,仍以卖艺为生,只是技艺更加精湛。
兰州城有个富家公子彭三,仗着家中有钱有势,专好招揽奇人异士。
听闻沙回子武艺高强,便派人重金相请,要他在寿宴上表演助兴。
沙回子本不欲去,但彭三派人三番五次相请,态度诚恳,只好答应。
彭家寿宴那日,宾客云集,高朋满座。
彭三特意命人在院中悬一粗木于空,遣两健仆极力撑去,猛反之,要沙回子裸腹受木。
沙回子微微一笑,运起内功,坦然接受。
砰然一声,木去远矣,他却纹丝不动,面不改色。
满座宾客惊得目瞪口呆,掌声雷动。
彭三大喜,赏银五十两。
席间有个叫赵四的武师,原是彭三门下第一高手,见沙回子抢了风头,心中不忿。
他起身道:“沙师傅果然好功夫,不知敢否让赵某试上一试?”
沙回子拱手:“不知赵师傅要如何试法?”
赵四从袖中取出一柄寒光闪闪的短刀:“久闻铁布衫刀枪不入,赵某想以这匕首一试。”
席间顿时哗然。
彭三却兴致勃勃:“沙师傅,可能演示?”
沙回子摇头:“铁布衫非是神仙法,血肉之躯,怎能真挡利刃?赵师傅说笑了。”
赵四冷笑:“怕是徒有虚名吧?”
沙回子不愿生事,只是摇头。
赵四却以为他胆怯,更加咄咄逼人。
彭三见状,打圆场道:“既然利刃危险,不如换个方式。
听闻真正的硬功,连身上最柔软处也练得坚韧无比。
沙师傅可否展示一番?”
这话一出,满座宾客都好奇起来。
沙回子眉头微皱,知这是彭三有意试探他功夫深浅。
众目睽睽之下,沙回子不便推辞,只得道:“便依公子。”
他走到院中石凳前,取出其肠子,置于石上,取过一根木椎,力击之,果然无少损。
这一手绝技,令全场震惊,掌声如雷。
彭三看得目瞪口呆,当即又赏银百两。
赵四面色铁青,愤然离席。
宴后,彭三留沙回子住宿,殷勤款待。
深夜,沙回子正准备安歇,忽听窗外有异响。
开门一看,见一小厮躲在门外,神色慌张。
“沙师傅,小的有机密相告。”
小厮低声道。
沙回子让他进屋,小厮这才道:“小的名叫福贵,在彭府当差。
今日见沙师傅是真好汉,不忍见您遭人暗算。
那赵四嫉妒您得了公子赏识,已派人埋伏在您回去的路上,要加害于您。”
沙回子眉头一皱:“有这等事?”
福贵点头:“赵四在城外有一伙土匪朋友,专干打家劫舍的勾当。
他们计划明日一早,在您回城必经的黑松林下手。
听说他们还特意找来了破金钟罩的透骨钉,专破硬功。”
沙回子沉吟片刻,谢过福贵,赠他些许银两,嘱咐他不要声张。
次日清晨,沙回子辞别彭三,独自上路。
行至黑松林,果然听得一声唿哨,林中窜出七八个彪形大汉,手持钢刀,为首的正是赵四。
“沙回子,今日叫你见识爷爷的厉害!”
赵四狞笑道。
沙回子面色不变:“赵师傅,你我无冤无仇,何必兵刃相见?”
赵四呸了一声:“少废话!你在彭府抢我风头,今日断不能容你!”
说罢一挥手,众匪一拥而上。
沙回子不慌不忙,运起铁布衫功夫,在刀光剑影中闪转腾挪。
他双指如铁,力斫之下,匪徒钢刀应声而断;横搠之,竟将一匪徒肩胛骨洞穿。
赵四见状大惊,没想到沙回子功夫如此了得,忙从怀中掏出透骨钉,趁乱从背后偷袭,直刺沙回子后心。
沙回子听得风声,侧身闪避,透骨钉擦身而过,只划破衣衫。
他回身一掌,将赵四击飞出丈外。
众匪见首领倒地,纷纷逃窜。
沙回子走到赵四面前,赵四吓得面如土色,连声求饶。
沙回子叹道:“赵师傅,武艺高低本不足论,何必以性命相搏?
今日我不伤你,望你日后好自为之。”
赵四满面羞惭,挣扎起身,叩头谢罪而去。
经此一事,沙回子名声大振,但他反而更加低调,每日仍是街头卖艺,只是暗中行善,助弱扶贫。
他将铁布衫中的调息法简化,教给几个体弱多病的老人,帮助他们强身健体。
一年后,兰州大旱,饥民遍野。
沙回子将多年积蓄尽数取出,设粥棚救济灾民。
他还用铁布衫中的推拿手法,为灾民治疗跌打损伤,救活了不少人。
这日,粥棚前来了一对母子,母亲病弱,孩子瘦小。
沙回子亲自为他们盛粥,那母亲接过粥碗,忽然低声道:“恩公可是姓沙?”
沙回子点头称是。
那母亲从怀中取出一本泛黄小册:“这是先夫遗物,嘱我若有朝一日遇到沙姓恩人,便将此书相赠。”
沙回子接过一看,竟是半部铁布衫秘籍,与他所学同出一源,却多了许多精深奥妙之处。
尤其是关于内气修炼的法门,比他学的还要精深。
那母亲道:“先公姓杨,名守真。”
沙回子大惊,细问之下,才知这妇人竟是师父的儿媳刘氏,那孩子是师父的孙子杨继业。
师父生前因与儿子不睦,少有往来,儿子早逝,只留下这孤儿寡母。
刘氏听说兰州有善人施粥,特来投奔,不想遇上故人。
沙回子当即认刘氏为义妹,将那孩子收为义子,接到家中奉养。
又从秘籍中补全了铁布衫的许多精要,功夫更上一层楼。
光阴荏苒,转眼十年过去。
沙回子已是兰州城中有名的武师,但他始终谨守师训,只收品德端正的弟子。
他将铁布衫法去芜存菁,创出一套,适合普通人练习的健身体操,在兰州广为流传。
这年春天,一伙流寇骚扰兰州周边,沙回子率领弟子协助官府守城。
在城墙上,他徒手接住射来的箭矢,一声长啸震退敌兵,从此“铁布衫沙回子”的名号传遍西北。
后来有人问沙回子,铁布衫练到极致,可能真挡刀剑?
沙回子总是笑道:“铁布衫法,重在守心而非守身。
心正身自正,气壮体自壮。
至于刀剑嘛……还是躲开为妙。”
众人只当他说笑,唯有他自己知道,那年黑松林中,赵四的透骨钉虽未刺中要害,却也在他腰间留下一道浅疤。
铁布衫虽强,终是血肉之躯。
这道理,他比谁都明白。
晚年,沙回子将铁布衫的精要悉数传于义子杨继业。
这孩子天资聪颖,更难得的是心地纯善,将铁布衫法进一步发扬光大。
康熙五十年春,沙回子无疾而终,享年七十八岁。
送葬的队伍从城东排到城西,都是受过他恩惠的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