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澜倒下的那一刻，幽瞳立刻扑了过去。她将手贴上他的后背，一股清凉的气息缓缓流入体内。他的身体仍在颤抖，体温持续下降，仿佛要将自己冻结至死。
他的左手仍插在冰中，右手垂落身侧，指尖残留的血痕微微泛着光。那道符纹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开始震颤，与幻天塔产生了某种神秘的共鸣。
雷嗔趴伏在地，双翼焦黑，骨鞭断裂成两截。他试图撑起身子，却刚一用力便重重跌回冰面。铁无锋倚靠着残破的阵法边缘，三柄重锤尽数炸裂，熔岩葫芦也已干涸。白枭坐在断裂的石柱旁，左眼紧闭，手指静止不动。
唯有幽瞳仍在行动。
她凝视着夜澜的脸庞，发现他虽闭着眼，眼皮却在轻微抽动——意识并未消散，仍在挣扎。
忽然，那道血符猛然一震，一道光芒自他指尖冲出，直射苍穹。光束穿透劫云，在高空中骤然炸开一圈涟漪。时间仿佛为之一滞。
下一瞬，夜澜的意识被拽入一片陌生之地。
四周是浩瀚星河，脚下是一座悬浮的祭坛。五道人影伫立前方，皆身着月纹长袍，手中握着断裂的剑。他们背对着他，身影模糊，却又无比熟悉。
他认出了他们。
左侧那位银发少年，背后雷光闪烁——是雷嗔。右侧戴着面具的盲眼琴师，怀抱着一把焦尾琴——是白枭。再往右，壮硕的身影扛着重锤，腰间挂着熔岩葫芦——是铁无锋。最外侧那只半透明的小狐狸，尾巴轻轻摆动——是幽瞳。
而立于中央的男人，身穿墨色云纹长袍，脸上覆着冰纹面具，正是他自己。
这是三百年前的记忆。
不等他反应，耳边响起低语。混沌之声从四面八方涌来，扭曲着画面：“你背叛了誓约……是你亲手杀了他们……你是守护者的耻辱。”
眼前的景象骤然变幻。他看见自己举起剑，刺穿了幽瞳的心脏。雷嗔怒吼着扑来，却被他一掌击飞。白枭跪地哀求，他却冷笑一声，抬手斩断琴弦。铁无锋挡在同伴身前，被一道雷火轰得倒飞出去。
“不！”夜澜嘶声怒吼。
画面瞬间崩碎，星河再度浮现。
就在混沌即将再次侵袭之际，一声清鸣划破寂静。那是幼崽时期的啼叫，稚嫩却坚定——正是幽瞳孵化那天的第一声，直击他的识海。
记忆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五人并肩而立，割破手掌，鲜血滴落在断剑之上。他们的声音交织在一起，齐声念出那段誓言：“纵轮回百转，亦不负此心；纵天地倾覆，亦不弃此誓。”
话音落下，五把断剑融合，化作一块晶石，缓缓升起，嵌入一座正在成型的高塔中心。那塔通体漆黑，表面流转九层光晕——正是幻天塔。
这才是真相。
他们并非偶然相遇，也非命运安排。他们是曾经的守护者，自愿缔结魂契，以轮回为代价，封印混沌。而他，正是那一世的领誓之人。
冥主玄尘子也曾站在这里，但他最终吞噬了其他守护者的力量，堕入混沌。唯有他们五人，坚持到了最后。
夜澜伸出手，触碰那块塔心石。
石头温热，仿佛在回应他的靠近。指尖刚触及表面，整座祭坛便剧烈震动。星河倒流，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入识海。
他终于明白了自身的使命。
不是复仇，不是崛起，而是守护这个世界最后的防线。
现实中的夜澜猛然深吸一口气。
他的金丹开始旋转，速度越来越快。原本缠绕其上的雷纹与冰火痕迹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圈圈细密铭文——正是誓约的内容。九彩光芒自丹田扩散至全身，皮肤下隐隐有符文流动。
幽瞳忽然感受到一股力量自夜澜体内传出。她抬头望去，惊见自己三条尾巴竟同时绽开冰花。一朵接一朵，晶莹剔透，散发着古老而庄严的气息。
这不是她主动释放的。
这是共鸣。
前世的誓约之力，正在苏醒。
雷嗔趴在冰面上，耳朵微动。他断裂的骨鞭轻轻震颤，表面浮现出一道银色纹路，宛如当年雷龙神兽的印记。他嘴角扬起一丝弧度，即便意识模糊，身躯仍记得那份战意。
白枭紧闭的左眼中，渗出一滴清泪。泪水滑落脸颊，在冰面凝成一片霜花。他的手指忽然动了，一下、两下、三下，敲击出一段节奏——那是千机阁最原始的密语代码，记录着三百年前情报网络的启动指令。
铁无锋靠在残阵边缘，机械义眼早已熄灭，但腰间的熔岩葫芦开始发热，口部溢出一丝红光，似有烈焰即将喷发。他始终紧握着重锤，指节发白，肌肉绷紧，仿佛随时准备起身迎战。
所有人都在响应。
哪怕尚未清醒，灵魂深处的烙印已被唤醒。
夜澜的呼吸趋于平稳，身体不再颤抖，体温逐渐回升。那道血符缓缓沉入皮肤，融入经脉，最终汇入金丹，成为誓约铭文的一部分。
他睁开了双眼。
目光清明，没有迷茫，也没有痛苦，唯有确认后的平静。
他记起了一切。
前世之战，并非败于实力不足，而是因有人提前泄露了阵眼位置。那一战后，他们耗尽最后力量启动幻天塔，将记忆封存于塔心石中，只为等待重生之日。
而今日，誓约终于再度点亮。
他缓缓抬起手，掌心向上。塔纹滚烫，第七层时空领域仍未完全关闭。他能感知到，塔内尚有更多秘密等待开启。
幽瞳望着他，声音轻如耳语：“你看见了？”
夜澜点头：“我们都曾立下誓约。不是为了活下来，而是为了让后来的人有机会活下去。”
她一时无言，只觉胸口闷痛。那些零碎的画面在脑海中闪现——祭坛上的血光，断剑合一的轰鸣，还有他说出誓言时挺立的背影。她不知这些是否真实，但她选择相信。
因为她宁愿相信，他们之间的羁绊，从来都不是偶然。
远处，雷嗔艰难翻身，仰面躺倒在冰上。他望着灰蒙的天空，低声喃喃：“原来……老子早就签过生死状了。”
铁无锋冷哼一声，未语，却将重锤握得更紧。
白枭睁开右眼，盯着地面那滴泪凝成的霜花，轻声道：“代码重启了……老伙计们，该干活了。”
夜澜缓缓坐正，盘膝而坐。气息比先前沉稳许多，金丹运转顺畅，誓约铭文在体内循环不息。他知道，这一劫尚未结束。
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沧溟依旧昏迷，劫云虽散，东南方向却仍有能量波动。那不是自然现象，而是人为布置的痕迹。听天阵的存在说明敌人一直在暗中监视。
而现在，对方必定已察觉誓约复苏。
很快就会有动作。
他不能倒下。
他必须撑住。
幽瞳移至他身旁，三尾轻卷，依旧护着他。尾巴尖端不断绽放冰花，一朵未落，一朵又生。这已不再是情绪的流露，而是誓约之力的外显。
夜澜闭目调息。
体内金丹徐徐转动，每旋转一周，便带动誓约铭文流转一遍。他清晰感知到幻天塔的变化：第七层仍在震颤，第八层似乎已有松动迹象。
时间悄然流逝。
海风拂来，带着咸腥的气息。
忽然，幽瞳耳朵一动。
她闻到了一股气味——烧焦的纸灰。
和刚才引雷阵残留的一模一样。
她猛地抬头，望向东南空域。
那里，一片乌云正悄然凝聚。
不是劫云。
是烟。
一张符纸从高空飘落，边缘卷曲，布满符文。它本应在之前的爆炸中焚毁，此刻却完好无损，缓缓降落。
离岸十步之外，符纸悬停半空。
纸上，第二个字悄然浮现：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