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澜指尖的银光还未散去，那具墨甲中的血丝却已彻底静止。他缓缓收手，目光从浮空的影塔蓝图移开，望向洞外。
风沙卷着灰烬扑进熔岩洞窟，带着北域特有的干涩与焦土味。幽瞳耳朵微动，尾巴轻轻一扫，将几粒滚入池边的碎石拨开。她没说话，但鼻翼微微抽动，像是嗅到了什么不对劲的气息。
“该走了。”夜澜开口，声音不高，却压过了岩层深处传来的闷响。
雷嗔皱眉：“你不闭关？刚才那一波灵力冲击，你经脉——”
“等得起。”夜澜打断他，披上那件由灵力幻化的墨色长袍，衣摆自动延展成阵图纹路，紧贴肌肤流转，“北域不等人。”
铁无锋扛着重锤站在洞口，机械义眼红光一闪：“你要清场？”
“先回夜家。”夜澜迈步而出，脚步落在滚烫岩石上，竟未激起一丝热浪，“有些账，得在祖祠前算清楚。”
三人一兽没有多言。雷嗔收起骨鞭，幽瞳跃上夜澜肩头，毛茸茸的尾巴轻轻绕住他脖颈。风沙渐大，熔岩池的火光被远远甩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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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家废墟坐落在北域腹地，曾是三大世家之首的象征，如今只剩断柱残碑，青石阶裂成犬牙交错的沟壑。祠堂牌匾斜挂在门楣上，字迹斑驳，像被谁用刀刮过。
夜澜踏进门槛时，脚底传来细微震颤。
不是地震。
是地下三丈处，某种能量节点正在缓慢激活。
他停下脚步，右手轻抬，指尖银光如丝线般垂落，渗入地面。刹那间，识海中浮现幻天塔第六层推演的画面——一道扭曲的人形轮廓，正沿着地脉游走，核心锚点就在祠堂正下方。
“有东西要出来。”幽瞳低语，身形一闪，已退至夜澜侧后方，三尾悄然展开。
话音未落，地面轰然炸开。
碎石飞溅中，一人破土而出。身穿夜家长老服饰，面容慈和，正是夜鸿煊的模样。可那双眼睛空洞无神，掌心朝上，赫然托着一只漆黑蛊虫，虫身布满轮回纹路，正微微蠕动。
夜澜没动。
他知道这不是本体。
是傀儡分身。
而且不止一个。
上次在中州城外，他曾斩杀过一具类似的躯壳，那时还未觉醒全部记忆。如今再看，这具身体的灵力波动与地脉相连，显然是个诱饵——引他出手，激他情绪，趁机激活体内残留的混沌烙印。
可惜。
他已经不是那个会被亲情蒙蔽的少年了。
“你想让我暴走？”夜澜冷笑，“就凭这点雕虫小技？”
傀儡不答，只是缓缓抬起手臂，蛊虫离掌腾空，直扑夜澜面门。
电光火石间，幽瞳身影消失原地。
下一瞬，她出现在傀儡背后，三勾玉血瞳全开，口中低喝：“月噬·断魂！”
她没攻击傀儡本身，而是咬破舌尖，喷出一缕泛着寒光的精血，精准命中蛊虫。那虫子发出尖锐嘶鸣，仿佛被烈焰灼烧，瞬间蜷缩、焦化，最终化作飞灰，随风飘散。
傀儡僵在原地，掌心残留一道焦痕。
紧接着，整具躯体开始龟裂，裂缝中溢出黑色雾气，如同呼吸般吞吐不定。它转过头，空洞的眼眶“望”向夜澜，喉咙里挤出沙哑的声音：“标记……已刻下……你逃不掉……”
话未说完，脑袋轰然炸裂，残躯倒地，化为一堆灰烬。
夜澜蹲下身，伸手拨开灰堆，取出一块拇指大小的黑色晶核。表面布满细密裂纹，内部隐约可见一丝血丝流动。
“又是这种气息。”幽瞳靠近，鼻翼微动，“和墨甲里的混沌物质一样。”
“同源。”夜澜捏紧晶核，指节泛白，“玄尘子的手笔，从来不只是杀人那么简单。”
他抬头望天。
云端之上，一道模糊投影缓缓凝聚。依旧是夜鸿煊的脸，但这回多了几分阴冷笑意。
“毁了一具分身，便以为能断我耳目？”投影开口，声音如冰锥刺耳，“轮回蛊的作用，从来不是控制你的心神。”
夜澜站起身，墨袍猎猎：“那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标记。”投影冷笑着，“你碰过的每一件东西，接触过的每一个人，只要沾染过蛊虫气息，都会成为我的坐标。你在熔岩池炼塔，我在千里之外也能看见火光。”
空气凝滞了一瞬。
幽瞳猛然回头看向夜澜：“那墨甲……”
“已经被污染了。”夜澜眼神沉了下来，“从铁无锋带回它的那一刻起，我们的一举一动，可能都在被人看着。”
雷嗔当时不在场，但他听懂了意思，拳头猛地攥紧：“所以那疯子拿自己试炼，根本就是被设计好的？”
“未必是他主动。”夜澜摇头，“更可能是有人故意让他拿到那具护法尸骸。一步步引导，环环相扣。”
云端投影轻笑：“聪明。但太迟了。我已经知道你们在哪，要做什么。影塔未立，根基已腐。北域这片土地，早就不属于你了。”
夜澜忽然笑了。
他抬起手，将那块晶核捏得粉碎，黑色粉末从指缝洒落。
“你说得对。”他声音平静，“北域不属于我。”
顿了顿，他目光如刀，直刺云中投影：“但它也绝不会属于你。”
话音落下，玄渊令自袖中滑出，墨色长袍无风自动，衣摆延伸成阵图，将周身尽数笼罩。他转身面向脚下废墟，一字一句道：“北域的根，不该烂在自家祠堂里。”
幽瞳落地，尾巴轻轻一甩，扫开一堆碎石。露出半截断裂的族谱碑文，上面依稀可见“夜”字残痕。
“接下来怎么办？”她问。
“清理。”夜澜道，“所有曾与夜家有关的旁支、旧部、执事，七日内必须来祖祠报备。逾期者——”
他顿了顿，眼中寒光乍现：
“视为叛族。”
风沙骤起，吹动墨袍翻飞。远处荒原上，几道隐匿的身影悄然退去。有的奔向南方黑市，有的潜入地底暗道，更多则消失在漫天黄尘之中。
幽瞳望着那些离去的方向，低声说：“他们会通风报信。”
“让他们报。”夜澜负手而立，目光扫过断壁残垣，“我要的就是他们动起来。藏在暗处的蛇，总得先吐信子，才能斩头。”
他缓缓闭眼，识海中幻天塔第四层的战斗投影正在重置。百日生死战的记忆犹在，但他需要更强的对手，更快的反应，更精准的杀招。
这一战，不能靠别人。
“等这边事了，我就进塔。”他说。
幽瞳点点头，忽然耳朵一抖：“等等……那蛊虫烧尽的时候，除了铁锈味，还有种味道。”
“什么？”
“像是……熔岩池边那种丹药瓶被打翻后的气味。”
夜澜猛地睁眼。
丹药瓶？
他记得很清楚——那天在熔岩洞窟，幽瞳为警示他经脉危机，曾扫落过一瓶固元丹。那瓶子碎了，药粉洒了一地。
如果那时就有蛊虫残留……
他的视线骤然转向远方。
那个方向，正是千机阁传递情报的第三号接头点。
也是白枭今晨最后一次现身的位置。
“传令下去。”夜澜沉声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封锁北域所有传送阵，截查近三日出入记录。任何人携带丹药进出，格杀勿论。”
幽瞳瞳孔微缩：“你是说……他们用药物做媒介？”
“不止是媒介。”夜澜眼神冰冷，“是陷阱。一场以‘救治’为名的渗透。”
他抬起手，指尖银光再次浮现，这一次，顺着经脉逆流而上，直抵识海边缘。
他在检查自己是否已被标记。
也在确认，身边还有多少人，正走在通往深渊的路上。
风沙卷起最后一片残瓦，砸在祠堂门前。
一道墨影伫立废墟中央，不动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