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澜站在主殿门槛内，指尖还残留着玉简传来的灼热。那道裂纹正在蠕动，像一条被踩断却仍未死透的蛇，缓慢扭动着身躯，试图重新咬住猎物。
他没动，只是将玉简翻了个面，掌心雷光微闪，一缕冰寒顺着经脉游走至指尖，压下那股躁动的热意。幻天塔第一层的时间流速余波仍在体内流转，他借着这股残存之力，反向催动烙印活性。
裂纹骤然扩张。
一股极淡、却无法忽视的气息从中溢出——阴冷、沉滞，带着某种高高在上的压迫感。冥主的气息。
夜澜眼神一凝，幽冥剑意悄然弥漫，在掌心形成一道微不可察的封印，将那缕气息死死困住。他顺着剑意反溯，灵识如针，一寸寸刺入烙印深处。
三息后，信号源头锁定。
北城十里，栖云客栈。
更让他瞳孔微缩的是，那信号波动中，夹杂着一段极其熟悉的节奏——短、长、短短长，三连击后停顿半息，再重复。是摩斯频率，也是他前世与暗部接头的唯一密语。
白枭。
这个名字在他脑海中浮现的瞬间，识海深处传来一阵轻微震颤。幽瞳的意识缓缓苏醒，尾巴轻轻一甩，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那家伙……怎么还活着？”
“他不该死。”夜澜低声道，“三百年前，他把情报藏进眼球里送给我，那时候就该死了，但他活下来了。”
“现在他出现在这儿，还用密语传信？”幽瞳眯起眼，“要么是叛了，要么……是被人当枪使。”
夜澜没答，只是将小蛟龙轻轻放回幻天塔第三层。幼蛟蜷在温养池中，尾巴微微一动，紫光一闪而逝，与罗盘共鸣仍在持续。
“走。”他转身，衣袍未扬，人已掠出主殿。
夜色如墨，两人一前一后穿行于屋檐之上。夜澜速度不快，却每一步都避开了巡逻弟子的视线死角。幽瞳化作三尾形态，身形虚化，如同月光下的一缕银雾，紧随其后。
栖云客栈静得出奇。
门口灯笼昏黄，门扉半掩，却无半点人声传出。夜澜停在屋顶，目光扫过檐角——那里缠着几根几乎看不见的细丝，泛着微弱的音波波动。
“音丝阵。”幽瞳低语，“千机阁的玩意儿，踩上去就会震琴弦。”
夜澜点头，手指轻点虚空，一道无声的剑意划过，将阵眼处的灵丝悄然斩断。幽瞳身形一晃，已穿透墙壁，潜入内室。
房中只有一人。
盲眼琴师端坐于椅上，身披灰袍，左手搭在焦尾琴面，右手垂落膝前。他双眼皆闭，左眼覆着一层白翳，右眼虽睁，瞳孔却泛着诡异的七彩光晕，像是被什么力量强行点亮。
幽瞳伏在梁上，屏息凝神。
只见那琴师指尖忽然轻叩琴面，三下短击，两下长按，节奏稳定得如同心跳。
“饵已吞。”他低声念出，声音沙哑，“钩未出。”
停顿片刻，他又道：“任务完成，夜澜已上钩。”
幽瞳瞳孔一缩，尾巴本能地炸起。她刚要出声，却被夜澜的意念压了下去。
房内，琴师依旧静坐，仿佛刚才的话只是自言自语。
夜澜缓缓起身，足尖一点，人已落于窗前。他没有敲门，也没有说话，只是抬手，一缕幽冥剑意穿透窗纸，直指琴师咽喉。
门，应声而开。
琴师未动，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你来了。”他开口，声音平静，“比我预计的快了半刻。”
夜澜跨步而入，剑意封锁四面空间：“你说我上钩，那钩在哪？”
琴师终于抬头，盲眼对准夜澜，嘴角竟勾起一丝笑：“当你说出这句话时，就已经在钩上了。”
空气凝滞。
幽瞳从梁上跃下，三尾横展，血瞳微闪，仔细打量着对方。她忽然鼻翼一动，低声道：“他身上有冥主的气息，但不是他自己散发的……是被人种下的‘言咒’，逼他说出这些话。”
夜澜眼神微动。
前世记忆翻涌——白枭曾为他吞下三十七种剧毒，只为保住一份密卷不被搜出。那人宁死不降，怎会轻易背叛？
“你是被迫的？”夜澜问。
琴师不答，只是右手再次抬起，指尖轻轻敲击琴面。
短、长、短、短、长。
摩斯密语。
夜澜识得——“局中局，勿信言，信眼。”
话音落，琴师右眼的七彩光晕突然剧烈闪烁，仿佛有东西在内部疯狂冲撞。他的身体猛地一颤，嘴角溢出一丝黑血，手指却仍在继续敲击。
“快……”他声音开始扭曲，“走……来不及了……”
夜澜上前一步，伸手按向他额头，欲以幻天塔之力探其识海。可就在指尖触碰到皮肤的刹那，琴师全身一僵，右眼瞳孔骤然炸裂，七彩光芒如血般喷涌而出！
“轰——”
一股无形冲击波自他体内爆发，房间四壁瞬间龟裂，琴身炸成碎片。夜澜一把将幽瞳拉回身后，剑意横扫，硬生生将冲击挡下。
再看琴师，已瘫坐椅中，右眼空洞，左眼白翳更厚，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魄。唯有指尖，还在无意识地抽搐，仿佛仍在传递什么。
幽瞳喘了口气，低声问：“他……还活着吗？”
夜澜探了探鼻息，极弱，但未断。
“撑不了多久。”他沉声道，“言咒反噬，连转世轮回的机会都被封了。”
“那他刚才说的‘钩’，到底是什么？”幽瞳皱眉。
夜澜没答，目光落在那具焦尾琴的残骸上。碎片中央，有一块未烧尽的木片，上面刻着半个符号——像是“祭”字的起笔，又像是一道裂开的地缝。
他心头一震。
北岭村的封印阵，不正是画在地上的祭纹？
“他不是来害我的。”夜澜低声道，“他是来报信的。冥主想让我以为他背叛，从而引我入局。可真正的陷阱，不在这里。”
幽瞳抬头：“在哪？”
夜澜望向北方。
荒古禁地的方向，罗盘正微微发烫，紫光隐隐。
就在这时，琴师最后一口气将尽，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别……进……塔……”
声音落下，人已断气。
夜澜站在原地，指尖还捏着那块残片。他忽然意识到什么，猛地回头看向玉简——
裂纹消失了。
不是被修复，而是彻底愈合，仿佛从未存在过。
可那股冥主的气息，却比之前更清晰了。
它不在玉简里。
它在跟着他。
夜澜缓缓抬手，将玉简收回袖中。幽瞳察觉到他的异样，低问：“怎么了？”
“我们被标记了。”他声音冷了下来，“不是通过玉简，而是通过他临死前的那一眼。”
“谁的眼？”
夜澜没答，只是抬头望向夜空。
云层裂开一道缝隙，月光洒落，照在琴师尸体上。那空洞的右眼，竟反射出一丝银光，像是某种阵法的余晖。
他忽然明白了。
白枭不是来传话的。
他是来当祭品的。
用他的死，激活某个更大的阵眼。
而阵眼的中心，正是夜澜此刻站立的位置。
“走！”他猛然拽住幽瞳手腕，“立刻回主殿！”
两人腾空而起，刚跃出屋顶，身后客栈轰然倒塌，地面裂开一道细缝，紫光冲天而起，直射夜空。
夜澜回头，只见那道裂缝中，隐约浮现出一座塔的虚影——九层，残破，顶端插着一把断裂的剑。
他的呼吸一滞。
那是幻天塔的形状。
可他从未让任何人见过。
他死死攥住袖中玉简，脚步未停，身影已掠入夜色深处。
罗盘在掌心剧烈震动，紫光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