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在傍晚的车流中平稳行驶,车厢内弥漫着一种近乎凝滞的安静。
苏寒靠在舒适的后座椅背上,闭目养神。
连续的行针治疗对她内息的消耗不容小觑,她正利用这短暂的间隙,默默运转心法,试图恢复一丝精力。
车窗外的霓虹灯光在她脸上明明灭灭,勾勒出清冷而疲惫的轮廓。
周正阳透过后视镜,静静地看着她。
她闭着眼,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意,却依旧无损那份独特的沉静气质。
今日爷爷明显的好转与毫不掩饰的感激,让他心中那份希冀悄然滋长,仿佛两人之间那堵无形的冰墙,终于被凿开了一丝微小的裂缝。
距离航天公寓越来越近,周正阳斟酌着词语,试图将这看似融洽的氛围延续下去。
他放缓了车速,声音比平时更加温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苏医生,今天又辛苦您了。眼看也到晚饭时间了,不知能否给我个机会,请您吃个便饭?只是简单用餐,不会占用您太多时间。”他的邀请显得合情合理,带着感激,也藏着一点点试探。
然而,回应他的,是后座骤然睁开的双眼。
苏寒睁开眼,目光清明,没有丝毫睡意。
她没有看向他,而是直接透过车内后视镜,对上了周正阳的视线。
那眼神,平静无波,如同深秋的湖面,不起丝毫涟漪。
“周先生,您不用如此客气。”她的声音清晰、平稳,带着一种公式化的冷静,瞬间将车内刚刚积聚起的一丝暖意驱散得干干净净,“为周老治疗,缓解病痛,这是一个医者应尽的义务,无关其他。”
她顿了顿,话语如同精准的手术刀,切割开所有模糊的、可能产生误解的空间,将两人的关系定位在最纯粹、最冰冷的交易层面:
“等周老身体完全康复后,您按照市价,支付我相应的出诊费用就可以了。”
“出诊费”三个字,像三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周正阳的耳中。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几不可察地收紧,指节微微泛白。
刚才在书房里,看着爷爷与她之间那自然流动的信任与感激,他几乎产生了一种错觉,以为他们之间的关系,至少可以超越普通的医患,向着更近一步的方向发展。
他甚至在心里规划着如何借着感谢的名义,更自然地融入她的生活。
可苏寒这句话,如同一盆掺杂着冰碴的冷水,将他刚刚燃起的微弱火苗彻底浇灭,连一丝青烟都不剩。
支付出诊费?银货两讫,互不相欠?
这哪里是客气,这分明是最彻底的划清界限!
是将他所有试图靠近的举动,都定性为“病人家属对医生的感谢”,并且用一种最直接、最不留情面的方式,宣告结束。
她甚至不愿意接受一顿带有私人色彩的晚餐,宁愿选择最冰冷的金钱关系。
周正阳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拧了一下,一种混合着挫败、难堪与更深沉执念的情绪在胸腔里翻涌。
他周正阳何曾被人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推开,甚至用“付费”这种方式来羞辱?
可偏偏,他发作不得,因为站在“医者本分”的道德高地上,她无懈可击。
他陷入了沉默。
喉咙像是被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所有的温润、所有的风度,在这一刻都显得有些苍白无力。
苏寒没有等到他的回答,也并不在意。
她看着窗外熟悉的街景,知道公寓快到了。
对于周正阳的沉默和可能产生的情绪,她无心,也无力去探究和安抚。
在她看来,明确界限,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是对彼此最好的方式。
她现在唯一想的,就是尽快回到那个安静的空间,打坐调息,恢复消耗的内力,为接下来可能需要的治疗,或者其他的事情积蓄力量。
车子终于停在公寓楼下。
苏寒径直推开车门,拿起自己的出诊箱,对着驾驶位上依旧沉默的周正阳,礼节性地点了点头:“周先生,再见。”
说完,她毫不留恋地转身,步伐坚定地走向公寓大门,一次也没有回头。
周正阳坐在车里,看着她决绝的背影消失在玻璃门后,久久没有动作。
车厢内还残留着她身上淡淡的、混合着药香与一种独特冷冽的气息。
他猛地一拳,重重砸在柔软的方向盘上,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却宣泄着内心的憋闷与不甘。
“出诊费……”他低声重复着这三个字,嘴角勾起一抹苦涩而偏执的弧度。
苏寒,你以为用金钱就能划清我们之间的界限吗?
你错了。
这只会让我更加确定,你,就是我周正阳此生,非得到不可的人。
无论用何种方式,无论需要多久。
他深吸一口气,重新发动了车子,眼神恢复了平日的深邃与冷静,只是那深处,燃烧着的火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炽烈。这场博弈,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