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股沸腾的杀意,源自北荒狼族铭刻在血脉中的骄傲。
酒过三巡,啸月那双赤金色的兽瞳早已被怒火烧得通红,他猛然起身,坚不可摧的玄铁铠甲在他贲张的肌肉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寸寸崩裂!
根根倒竖的狼鬃犹如钢针,释放出令人心悸的妖气。
“我北荒战狼,从不向人类低头!”啸月的咆哮声如亿万雷霆炸响,震得整座古墟都在嗡嗡作响,“你说百兽归心,那就让我亲眼看看——你能否让我啸月臣服!”
话音未落,他的身躯在空气中急剧膨胀,骨骼错位的爆响连成一片,一道贯穿天地的妖气光柱冲天而起!
光柱之中,一头体长千丈、背生骨刺的巨狼真身撕裂了苍穹,仅仅是现身,那股蛮荒霸道的气息就让空间都泛起了涟漪。
它那比山岳还庞大的利爪划破长空,带起尖锐的音爆,仿佛要将这片天地都撕成碎片!
整座古墟为之颤抖。
众妖屏息,眼中满是敬畏与恐惧。
这是“撕天形态”!
啸月狼王百年未曾动用的最强姿态,传闻中,他曾以此形态,一爪覆灭了一个顽抗的边境王国!
这绝非寻常神通,而是足以撼动法则的毁灭之力!
然而,在这毁天灭地的威压中心,谭浩正慢条斯理地夹起陶盘里最后一块烤羊腿,肉块上还滋滋地冒着油光。
他抬头看了一眼那遮天蔽日的巨狼,眉头微微一皱,像是看到了什么麻烦事,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这么大个儿,骨头缝里的肉都不好剔,吃得多费劲。”
他将羊腿送入口中,心满意足地咀嚼着,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随口补了一句:“慢点吃,别噎着。”
声音不大,甚至有些含糊,却像一记无形的洪钟,绕过了所有咆哮与音爆,直接敲响在每一个妖族的神识之海。
刹那间,全场妖族,无论强弱,无论种族,脑海中都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同一个画面: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在寒冬腊月里蹲在破败的灶台前,北风如刀,他却小心翼翼地啃着一根干硬的冰萝卜,脸上没有丝毫痛苦,反而洋溢着一种无与伦比的、发自灵魂深处的满足。
那种“吃饱了”的安宁感,那种对食物最原始的敬畏与珍惜,化作一股无法抗拒的暖流,瞬间灌注进所有妖族的四肢百骸。
正以雷霆万钧之势俯冲而下的老狼王,庞大的身躯骤然在半空中凝固。
他眼中那足以焚尽山河的杀意,如退潮般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他百年征战生涯中从未体会过的、深入骨髓的疲惫与空虚。
他忽然想起,在他还是一只幼狼时,母亲曾舔着他的额头温柔地说:“孩子,我们打仗,流血,就是为了让族里的每一个崽子,都能痛快地吃上一口热肉啊。”
可后来呢?
从什么时候开始,厮杀变成了目的,征服取代了温饱,那份最原始的渴望,怎么就忘了呢?
“轰!”
巨狼落地,激起漫天烟尘。
烟尘散去,啸月已恢复人形,他踉跄几步,双膝一软,竟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
这位纵横北荒、令万妖臣服的狼王,此刻竟像个迷路的孩子,泪如雨下,声音嘶哑而颤抖:“我们……我们其实一直在饿,而您……您早已吃饱了。”
全场死寂。
随即,“当啷”、“哐当”之声此起彼伏,无数妖兵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手中的兵器滑落在地。
他们没有哭嚎,只是低着头,压抑的啜泣声汇成一片悲伤的海洋。
他们终于在这一刻顿悟,真正的强大,不是撕裂天地,而是内心丰盈到,再也不想去撕裂。
妖皇狐月含笑起身,她莲步轻移,亲自割下自己腕上一片流光溢彩的龙鳞,双手奉上:“妖域贫瘠,但也愿作您的后花园,任您差遣。”
谭浩摆了摆手,把嘴里的骨头吐掉:“别整这些虚的,我又不住这儿,怪潮的。”
他浑不在意地顺手从怀里摸出一张被盘得有些发皱的纸——竟是一张印着“青云山疗养区临时工聘用书”字样的模板。
他拿起桌上的木炭,大笔一挥,在上面写道:“啸月,职位:首席安保顾问(兼职),待遇:每月十斤精品熟羊肉,可带家属蹭饭。”
写完,他随手一抛。
那张看似普通的纸张在空中金光一闪,化作一枚古朴的工牌,精准地戴在了尚在跪地发愣的狼王颈间。
远处,一只鬼面猴首领偷偷戴在头上的草帽突然泛起柔和的绿光,下一秒,整支猴群上千只猴子,竟齐刷刷地打起了呼噜,如同熟透的果子一般,噼里啪啦地从树上滚落下来,睡得香甜。
千里之外,一座云雾缭绕的仙山阁楼中,林诗雅缓缓合上一枚玉简,镜中映出的画面正是古墟的一切。
她神色复杂,轻声自语:“他的‘给予’,从来都不是高高在上的施舍……而是让每一个迷失的灵魂,重新找回活着的意义。”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谭浩,只是拍了拍滚圆的肚子,心满意足地站起身,嘟囔了一句:“吃饱喝足,该回去了,院子里的锅还没洗呢。”
他转身离去,背影悠然。
在他身后,一轮从未有过的、温润如玉的妖月缓缓升空,清冷的光辉洒下,照见万千野兽伏首于地,那姿态,如同在虔诚地朝拜黎明。
然而,谭浩并未察觉,在他身后,那轮新升的妖月中央,一道微不可见的金色裂痕一闪而逝。
古墟深处,被遗忘万年的尘封石门,也随之轻轻震颤了一下。
疗养区的法则,因为一份临时工合同,悄然撬动了另一重更为古老的禁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