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昊将许妇搀扶起来,温言道:“身为医者,治病救人是本分,大嫂不必如此挂怀。”
然而他心中却如明镜一般。陈扬所中的“九幽返魂散”本不致命,待到明日药性自解,人自会苏醒。但他等不起这个时间,更不敢赌对方会不会趁此间隙再下毒手,直接将人弄成真正的死尸。他必须抢在对手前面让陈扬醒来,借这救命之恩,问出真相。
念及此,他转身对赵大人拱手道:“大人,陈扬约莫半刻钟后便能完全清醒。时机稍纵即逝,在下想趁现在问他几个关键问题。”
“准。”赵大人颔首。
半刻钟后,陈扬悠悠转醒,望着满屋子的人,面露茫然。许妇扑到床边,抱着他泣不成声:“夫君!你总算醒了!你差点就……多亏了林神医妙手回春……”
待许妇将前因后果说完,陈扬脸色骤变,挣扎着要下床叩谢,却被林昊按住:“虚礼不必。我只需你如实回答——你这坛所谓的‘百姓酿’,究竟从何而来?”
陈扬不敢隐瞒,连忙道:“是……是从街口的二道贩子老王头那里买的。酒坊开业那天,小的原本想去,因临时有活计耽搁了,去时酒已售罄。正懊恼间,那老王头找上门来,说他手里恰有一坛,愿转卖给小的。小的当时并未多想,就……”
赵大人听罢,不待众人反应,立即挥手:“来人!速去街口,将老王头带来问话!”差役们领命,如虎狼般冲出。
林昊见赵大人已然行动,心知只要抓住老王头,顺藤摸瓜便能揪出幕后黑手。可他目光一扫,忽然发现现场少了一人,急忙问道:“诸位可曾看见吴管事?”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摇头。林昊心头一沉,暗叫不好,立刻转身朝着差役离开的方向追去。
然而为时已晚。当众人赶到老王头家中时,只见他已悬梁自尽,身旁留有一封“遗书”。信中自称鬼迷心窍,将一坛“百姓酿”掺水分散成数坛售卖,并听信他人添加了所谓的“增香迷药”,不料竟毒害了自家儿子和儿媳。自知罪孽深重,无颜面对,遂自尽谢罪。
现场果然发现了中毒身亡的年轻夫妇,以及几坛尚未售出的假酒。
林昊心中凛然:好狠毒的手段!“九幽返魂散”本不致命,对方却利用他在陈扬家当众断言“剧毒”的时机,暗中下真毒害死老王头的家人,以此逼迫老王头自尽顶罪。而自己现在若出面澄清“九幽返魂散”的真实药性,势必会引人怀疑他先前救治的动机与手段。好一招借力打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赵大人看着那封笔迹工整的遗书,长叹一声:“看来,这就是有些人想要的‘结局’了。让仵作来验尸收殓吧。”
林昊蹙眉:“大人此言何意?”
“这老王头我认得,大字不识几个,如何写得出这一手端正楷书?”赵大人意味深长地看了林昊一眼,“对方肯定也是知道我认得老王头,才精心布置的这个现场,意在警告我等,此事到此为止,让这老王头担下所有罪责。”
“难道大人甘心就此罢手?”
“不甘又能如何?”赵大人苦笑,“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做出如此应对,即便心知肚明是谁在幕后操纵,但已然不是我这个阶层可以对付的了。他们位高权重,官官相护,三言两语便能翻案。更何况我们并无实据,若执意追查,只怕会引火烧身。”
林昊默然。他深知赵大人所言不虚。在这个时代,平民性命如同草芥,朝廷绝不会为了几条人命去动摇权贵的地位。继续追查,只会牵连更多无辜。
他深吸一口气,拱手道:“在下明白了。若无他事,先行告辞。”
赵大人挥了挥手,神情疲惫地吩咐手下:“仔细勘验现场,固定证据。”——即便无法将真凶绳之以法,至少要将这血淋淋的真相记录在案。
林昊回到酒坊,将今日之事的结果告知众人。听闻幕后真凶依然逍遥法外,众人皆面露愤懑,唯独郭嘉神色如常。
此乃意料之中。郭嘉轻抚茶盏,洛阳乃权力旋涡,能在此立足者皆非易与之辈。他们行事周密,善用傀儡,从不轻易留下把柄。此番我们能识破阴谋,全身而退,已属万幸。
荀采闻言,眉间忧色未散:难道我们往后都要这般提心吊胆地度日?
非也。郭嘉从容断言,洛阳既是龙潭虎穴,也是机遇之地。今日我们展现出的能力与手段,想必已引起某些人的注意。既然有人视我们为眼中钉,自然也会有人将我们视为可用之才。这盘棋,才刚刚开始。
与此同时,洛阳商会西市分部内,气氛凝重。
吴管事垂首立于堂下,主位上的周会长慢条斯理地品着茶:都处理干净了?
是...都按会长的吩咐处置妥当。吴管事声音发紧,只是...没想到那林昊竟精通医术,识破了九幽返魂散,这才...
所以,周会长放下茶盏,目光如刀,你在出手前,连对手的底细都未摸清?
吴管事扑通跪地:属下知错!请会长再给属下一个机会,下次必定...
没有下次了。周会长语气淡漠,接连失手,已证明你难当此任。念在你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准你自行隐退。
会长!吴管事急道,属下已有新计,定能...
退下。周会长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吴管事深知这已是会长格外开恩,只得重重叩首:属下...告退。
待吴管事离去,屏风后转出一人:就这么放他走了?他可是知道你不少秘密。
周会长指尖轻轻摩挲着温润的玉佩,唇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我不过是个本分商人,打打杀杀的事,向来不归我管。”
屏风后转出的那人闻言低笑,声音里带着几分心照不宣的意味:“你这老狐狸,这么多年了,还是这般滴水不漏。”
“谨慎方能行得万年船。”周会长抬眼望向窗外熙攘的街市,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今日的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