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脚踏上九州岛西海岸的沙砾,五十八与徐虎几乎虚脱。
海风咸涩,吹在湿透的衣衫上,寒意刺骨。
他们互相搀扶,踉跄着躲进汐见町一处废弃的渔家小屋。屋内蛛网密布,木梁腐朽,却胜在隐蔽。两人瘫坐在地,大口喘息。
真炁枯竭,伤口溃烂,体力透支——但他们的眼神,却如淬火之钢,燃着劫后余生的火焰与未竟之志。
“我们……活下来了。”徐虎声音沙哑,撕下衣襟,草草包扎臂上深可见骨的伤口。血水混着海水,染红了布条。
“是那些鱼魂救了我们。”五十八望向窗外。天边微明,海平线泛起鱼肚白。他声音低沉,却字字清晰,“它们不是来杀我们的。它们是来报仇的——也是来报恩的。”
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那亿万鱼魂眼中燃烧的蓝焰。那是被宫井言正血祭宁波湾时,无辜惨死的生灵。怨念积压数十载,终成复仇之潮。它们认出了敌人,也认出了盟友。
短暂休整后,真正的任务才刚刚开始。
接下来的七日,五十八与徐虎化身为影,潜行于九州岛的街巷与山林之间。
他们换上当地渔民粗布衣,
五十八以“无相神功”微调面部骨骼,眉骨略高,颧骨微陷,肤色晒成古铜,再配上一顶破草帽,俨然一个沉默寡言的远洋渔夫。
徐虎则收敛杀伐之气,佝偻着背,步履蹒跚,扮作年迈的海产贩子。两人以日语粗通交流,靠手势与眼神传递信息,绝不轻易开口。
他们先摸清了日本玄界的格局。
东瀛玄门,并非铁板一块。最大的势力,是盘踞东京的“阴阳寮”——宫井言正的老巢,掌控全国阴阳术资源,麾下有三大“大阴阳师”,除宫井外,尚有擅长式神操控的“藤原罗静”与精通诅咒秘术的“伊贺鬼头”。
其次,是京都的“百鬼夜行社”,由黑泉鬼皇统领,其下十二“鬼将”各怀绝技,专司暗杀与邪阵。此外,大阪、名古屋、福冈等地,亦有小型堂口,或依附阴阳寮,或与百鬼夜行社勾结,形成错综复杂的势力网络。
五十八用炭笔,在一张偷来的海图背面,细细勾勒出各堂口的据点。
东京阴阳寮,设于皇居旁一座古神社地下,入口隐于鸟居之后;京都百鬼夜行社,则藏身于清水寺后山的废弃地宫;福冈的联络点,竟是港口一家看似普通的海产仓库……每一处,都布有结界与暗哨,寻常人根本无法察觉。
他们更摸清了高手的分布与习性。
阴阳寮的藤原罗静,每日卯时必至神社参拜,手持一柄白骨扇,身后跟随九只纸式神;伊贺鬼头则昼伏夜出,常在子时于屋顶布下“百鬼诅咒阵”,以人发与指甲为引。而宫井言正本人,行踪诡秘,极少露面,但据线人透露,他近来常于深夜潜入东京湾海底,似在建造某种水下宫殿。
最致命的发现,是他们的弱点。
日本玄门高手,极度依赖法器与仪式。藤原静若失白骨扇,式神即散;伊贺鬼手的诅咒阵,需特定时辰与祭品方能生效。一旦打乱其节奏,毁其法器,其战力将大打折扣。这与华夏玄门讲究“天人合一”、以自身为炉鼎的理念截然不同。
第七日黄昏,情报已全。五十八将海图卷起,藏入防水油布。他望向东方,目光如炬:“时机已至。该回去了。”
与此同时,金陵,百乐门。
贞子日夜守在昏迷的金宝身旁。
小金龙的身体仍是一团朦胧的金雾,悬浮于特制的玉匣之中。雾气稀薄,边缘不断有细微光点逸散,如同风中残烛。大片龙鳞脱落处,露出的金色血肉虽在缓慢愈合,却泛着不健康的暗红。每一次金雾的波动,都伴随着微弱的痛苦震颤。
“金宝……金宝……”贞子轻声呼唤,指尖凝聚最后一丝“华夏真炁”,缓缓注入玉匣。她的脸色苍白如纸,眼窝深陷,显然已多日未眠。泪水无声滑落,滴在玉匣上,蒸腾起一缕白烟。“求你……醒过来……”
她知道,金宝是为救五十八才遭此劫。这份恩情,重于泰山。
而在东瀛东京,阴阳寮最深处的地宫。
宫井言正正满脸慈爱地逗弄着他新孵化的“儿子”——宫井金蟾。
那是一只通体金黄、背部布满黑色疙瘩的癞蛤蟆,体型不过巴掌大,却周身散发着古老蛮荒的气息。它懒洋洋地趴在一堆金银珠宝上,眯着绿豆小眼,晒着地宫中模拟的日光。
“金蟾啊金蟾,”宫井言正声音温柔得令人发毛,“你说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金蟾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抬起头,对着宫井言正“呸”地吐出一口黏糊糊的金色口水,然后用稚嫩却充满鄙夷的童音说道:“烦死了!找点吃的!我要吃金子!还有——你个死阴阳人!臭烘烘的妖蛇!”
宫井言正非但不怒,反而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好!好!好!你叫我‘死阴阳人’,说明你是独立的个体!你有思想!你有灵魂!哈哈哈!我宫井言正,终于不再寂寞了!我的抑郁症,全好了!”
他小心翼翼地将金蟾捧在手心,视若珍宝。在他扭曲的认知里,这丑陋的癞蛤蟆,就是他生命中的光,是他唯一能“平等对话”的存在。
他并不知道——
他视为绝密的基地,已被两个来自中国的突击队队员,摸得一清二楚。
他精心培育的“龙子”,内心对他充满了鄙夷与不屑。
而远在金陵的高台上,王道玄正轻抚真罗盘,遥望东方。
他感受到了金宝的虚弱,也接收到了五十八通过玉符传回的加密情报。罗盘指针微微颤动,指向九州方向。
王道玄自言自语,声如古钟:“鱼已入网。饵已备好。东风……快来了。”
东风快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