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鱼的心跳得像战鼓。
她顾不上满身的泥土和擦伤，手脚并用地往山坳上爬。
湿滑的泥土让她好几次都滑了下去。
但她不放弃。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告诉陆沉，快点告诉陆沉！
她用指甲抠进土里，借着枯草的根茎，一点一点往上挪。
终于，指尖触碰到了山坳边缘的硬地。
林小鱼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翻了上来，整个人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阳光重新照在身上，有些刺眼。
一个焦急的黑影，猛地笼罩了她。
“林姑娘！你没事吧！”
张猛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惊慌和后怕。
他刚才在山坡下远远跟着，眼睁睁看着林小鱼追着兔子消失，然后就是一声短促的惊呼。
他吓得魂都快飞了。
要是这个女菩萨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了事，将军非得扒了他的皮不可！
张猛冲过来，看见她满身狼狈，脸上还有血痕，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你受伤了？快，我背你回去找军医！”
他说着就要去扶林小鱼。
林小鱼却摆了摆手，撑着地坐了起来。
她顾不上回答张猛的话，眼睛亮得惊人，指着身后的山坳，声音因为急促而有些颤抖。
“水……张副将……水！”
“什么水？”
张猛一愣，完全没明白她的意思。
他以为林小鱼是摔糊涂了，或者是渴得出现了幻觉。
“你别急，慢慢说。是不是渴了？我这里有水囊！”
他手忙脚乱地解下腰间的水囊，递了过去。
林小鱼一把推开。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下来。
“我找到了水源！就在下面，一个泉眼，一直在冒水！”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张猛的耳边炸响。
他的眼睛，瞬间瞪得像两个铜铃。
嘴巴张得老大，能塞下一个鸡蛋。
他一把抓住林小鱼的肩膀，力气大得让她忍不住蹙眉。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水源？你找到了水源？”
他的声音太大，震得林小鱼耳朵嗡嗡作响。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脸上全是劫后余生的兴奋。
“真的！我追兔子，不小心滚下去了，就在下面！那里的土是湿的，我刨开就看见水了！”
张猛死死地盯着她，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狂喜，再到一丝不敢置信的怀疑。
这太……太离奇了。
将军派了几十个经验最丰富的老兵，在后山翻了三天三夜，连个湿泥坑都没找到。
她一个姑娘家，出来转了不到半个时辰，就找到了水源？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可看着林小鱼那双清澈见底，不带一丝谎言的眼睛，张猛心里的怀疑又动摇了。
他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
“你……你等着，别动！”
他丢下这句话，转身就往山坳边冲去。
他趴在地上，探头往下看。
那个小山坳很隐蔽，从上面看，只能看到一片杂草和乱石。
张猛没有犹豫，手脚并用，几乎是滑着冲了下去。
林小鱼紧张地看着。
她看见张猛落地后，踉跄了几步，然后直奔她刚才刨开的那个小坑。
他跪在了地上。
时间，仿佛静止了。
林小鱼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过了足足有十几秒，山坳下面，爆发出了一声震天的狂吼。
“水！真的是水！！”
张猛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他双手捧起一汪泉水，狠狠地泼在自己脸上，然后仰天大笑起来。
像个疯子。
林小鱼看着他，眼眶也有些发热。
她知道，这水对他们意味着什么。
那是命。
是整个边关几万将士的命。
张猛疯了一阵，才想起来正事。
他连滚带爬地从山坳里冲上来，拉起林小鱼就往山下狂奔。
“快！快去告诉将军！我们找到了水源！我们有救了！”
他的力气极大，林小鱼几乎是被他拖着跑的。
两人一路冲回军营。
沿途的士兵们，都用惊愕的目光看着他们。
一个虎背熊腰的副将，拖着一个浑身是伤、满身泥土的小姑娘，神情癫狂。
这画面，实在是太有冲击力了。
“将军！将军！”
张猛人还没到主帐，声音已经传了进去。
帘子被猛地掀开。
陆沉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看见张猛，又看见被张猛拖着的林小鱼，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川字。
一股冰冷的气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低沉，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
他以为是林小鱼在后山出了事，张猛护卫不力。
“将军！”
张猛跑到陆沉面前，一个急刹车，激动得满脸通红，说话都有些结巴。
“水！将军，是水！林姑娘……林姑娘她，找到了水源！”
陆沉的目光，从张猛激动的脸上，缓缓移到了林小鱼身上。
他看见她额角的擦伤，手臂上的划痕，还有她那双亮得吓人的眼睛。
他的眼神，没有任何变化。
依旧是那样的深沉，平静。
“说清楚。”
他只说了三个字。
张猛喘匀了气，把事情的经过，添油加醋地讲了一遍。
从林小鱼要去后山找能存水的植物，到她如何追着一只兔子，最后如何意外滚落山坳，发现了泉眼。
他说得手舞足蹈，唾沫横飞。
周围闻声赶来的士兵，越聚越多。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竖着耳朵听着。
当听到“水源”两个字时，人群里，爆发出了一阵压抑不住的惊呼。
整个军营，都因为这两个字，骚动了起来。
陆沉听完了。
他沉默着。
他看着林小鱼，那目光，像是在审视，又像是在探究。
林小鱼被他看得有些心虚。
她不知道，他信了没有。
“你带路。”
良久，陆沉开口了。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听不出喜怒。
他转身，点了几个亲兵。
“带上工具，跟我走。”
命令简洁，不容置疑。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
陆沉走在最前面，林小鱼跟在他身后，张猛和几个亲兵断后。
没有人说话。
气氛，有些凝重。
林小鱼能感觉到，周围的士兵，都在用一种混杂着期盼和怀疑的目光看着她。
她捏紧了拳头。
心里，第一次有了紧张的感觉。
万一……
万一那泉眼只是个小水洼，很快就干了怎么办？
锦鲤体质，应该不会这么坑吧？
她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已经回到了后山。
在她的指引下，众人很快就找到了那个不起眼的山坳。
陆沉站在山坳边缘，往下看了一眼。
他没有像张猛那样直接冲下去。
而是转身，对一个亲兵说道：“你，下去看看。”
那个亲兵领命，利索地滑了下去。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陆沉的目光，一直落在那个亲兵身上，一瞬不眨。
很快，亲兵的声音从下面传了上来。
“将军！有水！是真的！坑里的水已经满了，还在往外渗！”
“轰”的一声。
周围的士兵，再也压抑不住，爆发出了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有水了！”
“我们有救了！”
张猛激动地一拳砸在旁边的树上，震得树叶哗哗作响。
陆沉的身体，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他没有欢呼，也没有笑。
他只是转过身，沿着斜坡，一步一步，稳稳地走了下去。
林小鱼也跟着下去了。
山坳里，陆沉蹲在那个小小的泉眼旁边。
他伸出手，探入水中。
然后，他闭上了眼睛。
似乎在感受着水的温度，和涌出的力道。
林小鱼站在他身后，大气都不敢出。
许久，陆沉站了起来。
他一直紧绷的肩膀，在那一刻，肉眼可见地松弛了下来。
他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那口浊气里，仿佛带走了连日来所有的焦灼和压力。
他转过身，看着林小鱼。
那双深邃的眼睛，第一次，不带任何审视，不带任何冰冷。
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很深，很沉。
像是要把她吸进去一样。
林小鱼被他看得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目光。
“传令下去。”
陆沉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山坳。
“封锁此地，派重兵把守。另外，召集所有伙夫，带上所有水桶，来此取水。”
他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和威严。
但所有人都听得出来，那声音的底色里，多了一抹难以掩饰的喜悦。
“是！”
亲兵们领命而去。
整个军营，彻底沸腾了。
士兵们奔走相告，欢呼声此起彼伏，像是打了一场大胜仗。
林小鱼找到水源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每一个角落。
伙夫营里。
老伙夫们看着一桶桶被挑回来的清澈泉水，激动得老泪纵横。
“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
“这下好了，别说肉粥，就是炖肉汤都够了！”
一个年轻的伙夫，看着正在指挥大家清洗水缸的林小鱼，小声对旁边的人说道：
“你们说，这林主事，是不是天上的福星下凡啊？”
“怎么不是！你们想啊，她一来，咱们就有了白面，有了肉。现在连救命的水都给找到了！这不是福星是什么？”
“对对对！叫林主事实在是太生分了，以后咱们就叫她‘小福星’！”
“小福星！这个名字好！贴切！”
……
这些议论，林小鱼并没有听见。
她现在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那口失而复得的大锅上。
水，有了。
肉，有了。
米，也有了。
她终于，可以实现她的承诺了。
她挽起袖子，大声喊道：“都别愣着了！淘米，切肉，生火！让弟兄们都喝上一碗热腾腾的肉粥！”
伙夫们轰然应诺，干劲十足。
林小鱼看着眼前这片热火朝天的景象，满足地笑了。
锦鲤体质什么的，她不懂。
她只知道，自己运气真好。
而能用自己的厨艺，让这些辛苦的士兵们吃上一口热乎的，就是她最大的快乐。
她完全没有注意到。
主帐的方向，陆沉处理完军务，正站在门口，目光，穿过喧闹的人群，遥遥地落在了她身上。
他的眼神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探究和……暖意。
这个小姑娘，到底还藏着多少惊喜？
就在这时，一个传令兵快步跑了过来。
“启禀将军！”
传令兵单膝跪地，声音洪亮。
“营门外，守备府的苏小姐求见，说……说是给您送来了亲手做的消暑甜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