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入深海的石块,在无尽的黑暗与虚无中缓慢坠落。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光亮刺破混沌,伴随着身体各处传来的、如同被碾碎后又勉强拼接起来的剧痛,将陈薇强行拉回了现实。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却被咸涩的海风呛得剧烈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胸腔和四肢百骸,痛得她眼前发黑。她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刺目的阳光让她瞬间流下生理性的泪水,视野一片模糊。
适应了许久,她才勉强看清周围的景象。
她躺在一片布满粗粝砂石和破碎贝壳的海滩上,身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海沙,衣衫早已被海水和汗水浸透,又半干地黏在身上,冰冷而难受。身下的砂石硌得她生疼。远处,是蔚蓝无际的大海,海浪不知疲倦地一层层涌上沙滩,发出舒缓而恒久的哗哗声,与她记忆深处那地底的轰鸣与爆炸的狂啸形成了绝望的对比。
天空是清澈的蓝,几缕白云悠然飘过,阳光洒在身上,带着久违的、真实的暖意。
这里……不是那绝望的地底,不是能量肆虐的混沌。
她真的……活下来了?
这个认知让她枯竭的心湖泛起一丝微澜。她挣扎着想动,却发现全身软得如同烂泥,连抬起一根手指都无比艰难,剧烈的酸痛和虚弱感席卷了每一寸肌肉和神经。
“夜枭……十七……”
干裂的嘴唇翕动,发出沙哑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她拼命转动僵硬的脖颈,目光焦急地扫视着周围。
就在她左侧不远处,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匍匐在沙滩上,半个身子还浸在浅水里,随着海浪微微晃动——是“夜枭”!他双目紧闭,脸色是一种近乎死灰的苍白,嘴唇干裂发紫,趴在那里一动不动,若不是他背上那几道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狰狞的伤口还在极其微弱地随着呼吸起伏,陈薇几乎要以为他已然……
而在她右侧更远一些的一块巨大礁石的阴影下,蜷缩着另一个身影。是十七。她侧躺着,脸朝着陈薇的方向,曾经蒙面的黑布不知所踪,露出一张清秀却毫无血色的脸庞,眉头即使在昏迷中依旧紧紧蹙着,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她的呼吸比“夜枭”稍显平稳,但同样微弱。
他们都还活着!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庆幸、悲伤与无助的情绪涌上心头,让陈薇的视线再次模糊。泪水混着脸上的沙粒,留下灼热的痕迹。
她还活着,他们都还活着。从那样毁天灭地的爆炸中,奇迹般地生还,漂流到了这片陌生的海岸。
可是,然后呢?
“夜枭”重伤濒死,十七情况不明,她自己也是油尽灯枯。在这荒无人烟的海滩上,没有食物,没有清水,没有药物,他们能撑多久?
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再次一点点浸透她刚刚回暖的心。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放弃!好不容易才从地狱里爬出来,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她尝试运转体内那微乎其微的内息,却发现经脉如同干涸的河床,空空荡荡,稍微引动便传来针扎般的刺痛。她放弃了运功疗伤的念头,开始积攒着体内最后一丝气力,像一条搁浅的鱼,用胳膊肘和膝盖,极其缓慢地、一寸一寸地,向着距离她稍近的“夜枭”爬去。
砂石磨破了手肘和膝盖的皮肤,火辣辣地疼。每移动一寸,都耗费着她巨大的精神和体力。短短数丈的距离,仿佛天堑。
不知爬了多久,她终于触碰到了“夜枭”冰冷的手臂。他的皮肤湿冷,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陈薇心中一痛,伸出手指,颤抖地探向他的颈侧。
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的脉搏,在她指尖下轻轻跳动。
他还活着!
陈薇松了口气,虚脱般地瘫软在“夜枭”身旁,大口喘息。仅仅是这简单的移动和探查,几乎耗尽了她刚刚积攒起来的所有力量。
阳光渐渐变得毒辣,炙烤着沙滩和他们的身体。缺水的感觉如同火焰,从喉咙一直烧到五脏六腑。陈薇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尝到了血腥味。
必须找到水……否则……
她的目光开始涣散,意识再次变得模糊。就在她即将陷入昏迷的边缘,视线尽头,海岸线的拐角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是幻觉吗?
她努力聚焦视线。
只见一个戴着斗笠、穿着粗布短打、皮肤黝黑的老者,手里提着鱼篓和渔网,正沿着海滩走来,似乎是个附近的渔民。
那老者也看到了沙滩上这三具(在他看来)如同浮尸般的身影,明显吓了一跳,警惕地停下了脚步,远远地张望着。
求生本能让陈薇用尽最后力气,抬起了一只手臂,向着老者的方向,微弱地挥动了一下。
那老者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靠近了过来。当他看清陈薇那尚存一丝生机的眼神,以及旁边“夜枭”和十七凄惨的模样时,脸上露出了惊愕与怜悯交织的神色。
“哎呦!造孽啊!这是遭了海难了?”老者放下鱼篓,快步走到陈薇身边,蹲下身,用带着浓重本地口音的官话问道,“姑娘,你们……还活着吗?”
陈薇已经发不出清晰的声音,只能用尽最后一点意识,微微点了点头,眼中充满了哀求。
老者看了看他们三人,尤其是“夜枭”背上那可怕的伤口和灰败的脸色,叹了口气:“这伤的……唉,算你们命大,碰上俺了。俺家就在那边山坳里,先弄点水给你们喝,再叫我婆娘来看看。”
他尝试着想要扶起陈薇,却发现她虚弱得根本无法站立。老者又看了看昏迷不醒的“夜枭”和十七,挠了挠头,为难道:“这……一次弄不回去三个人啊。姑娘,你先撑住,俺回去叫人来帮忙!”
说完,老者急匆匆地转身,沿着来路小跑而去。
陈薇看着老者远去的背影,心中稍安,但那口气一松,极致的疲惫和伤痛如同潮水般彻底将她淹没。她的手臂无力地垂下,眼前一黑,再次失去了意识。
在彻底陷入黑暗前,她唯一的念头是:得救了吗?这片陌生的海岸,会是新的起点,还是另一个未知漩涡的开端?
远处,海鸥鸣叫,海浪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