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再次醒过来,一个人在悟昆山顶上坐了好久——这是他父亲在和南疆开战的时候打下来的。
自那之后,凌戈再也没有意气用事,再也没有少年心气,他已经是现任南疆戍乌军的统领了,一如他的父亲,一如...他当初期待的那样。
他的身后站着好多好多的人,而他的身前已经空无一人......
凌戈自从体验到身兼重任的滋味后,感觉心里压着的大石头越来越重,生疏地模仿着父亲生前所做的事情,除此之外,便是设计营地攻防图,专攻蛊虫,不舍昼夜,简直魔障了一般,周围人怎么劝都不听,最后只能打晕他,但他不过两个时辰便被噩梦惊醒,营帐外的人掀开后见他满头大汗,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强迫他停止做这些事情,将他的军务暂且交给凌戈的二伯。
凌戈一时间闲了下来,心里的空茫和烦躁愈发压制不住,最后骑马出营,来到了他小时候和父亲经常来的地方,刚进去,便瞧见一个足有三人合抱之宽的大树,上面布满了剑痕和箭矢,幼时他的父亲经常带他来这里练习,父亲说,如果有一天,他能一箭射穿这棵树,那他才有可能成为他这样的大将军。
凌戈下意识摸了摸身后,发现自己这趟出来并没有拿弓箭和箭筒,悻悻地收回了手。站在这里,从前的美好时光,抚慰着他茫然又空寂的心灵;但父亲身死的现实又无时无刻提醒着他,刺得心疼。
爹...
有点累啊......
往日意气风发的昂首少年,和身兼重任的少年将帅,此刻无助地垂下了头,捂脸痛苦起来,像是个初离羽翼的雏鸟,渴望着从前的怀抱。
一声极其刺耳的乌鸦叫打破了寂静,呕哑嘲哳,凌戈下意识抬头防备起来,眼泪迅速擦干,瞧见一只绿色的鸟落在一支箭羽上,歪着脑袋看着他,眼睛圆圆的。
他当即认出,这是那日带着他找到父亲尸首的那只蓝绿鹊,一股怪异的和谐在一人一鸟之间散开。
突然,那鸟脚下的箭羽松动掉落在地上,露出一卷发黄的纸,还带着锈迹,凌戈上马的动作一顿,那只蓝绿鹊也扑动着翅膀落在他的肩头,像是认识许久。
凌戈上前拾起那张纸,慢慢展开,里面的字迹虽然已经模糊,但他立刻认出这是父亲的字,眼里忍不住湿润起来。
......
凌戈,你在父亲身后,就已经是父亲的大将军了
......
低声呜咽了几下,凌戈的眼泪夺眶而出,握着纸的手都在颤抖,肩膀上的蓝绿鹊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悲伤,抬起一只翅膀拍了拍他的脑袋。
一个人站在空旷的草地上站了许久,凌戈再次环视了一圈这个充满无数回忆的地方,一个翻身上了马背,低头将纸条塞进怀里后,正要牵马绳的手突然一顿。
只见覆着茧的手指上沾了一点点的墨水,不多,但却丝滑地在手指上留下了一道印记,回头看了一眼原先插着的那根箭羽,半个箭身颜色深,半个箭身颜色浅。
骑马回到营地后,凌戈看着站在营帐的人,默声不语。
徐叔叔,二伯,林叔,王叔,还有徐聪,王霖,局促地站在那,看着凌戈的神色,见他一直不说话,谁都没开口。
凌戈注意到,二伯他们好像又老了,头发都白了好多,小时候那副勇猛高大的印象逐渐被眼前的沧桑替代,徐聪他们倒是变壮了,个也长高了,都变了。
渐渐地,凌戈的眼前愈发清晰了,笑了起来。
“ 二伯!”
“ 诶!!!”
“ 你们现在真的和我和小时候一样!当时我怂恿徐聪他们偷溜出去打鸟吃,爹生了好大的气,最后我被抓回来打了十个军棍和罚站!
你们这样,不会做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吧,啊?”
二伯和徐朗他们对视了两眼,脑袋蒙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后徐聪和王霖顿时又被自家老爹打了一拳,两人难得没有叫嚣,反而一个跳步跑到凌戈旁边,笑嘻嘻道,“ 这不是我...和王木想找你喝酒,但怕你忙,没有时间吗?”
徐聪:[挤眉弄眼]
王霖:[挤眉弄眼]
“ 唉?你说谁呢你这个文盲!那个字叫霖!!叫霖!!!说了多少次不要念错的!!!!”
徐聪正要反驳,却被吓得往后退了一步,作出了防备姿态。
众人这才注意到凌戈的肩膀上停了一只蓝绿鹊,怪好看的,就是声音有点难听,话是徐聪说的,因为他差点被啄。
其实是他差点压到人家的翅膀,人家这才反抗。
凌戈侧头看着这只鹊,摸了摸它的喙,“ 它叫坚久。”
“ 尖九?”
“ 哪尖?为啥叫九,是排老九吗?”
“ 唉呀!进去再说吧!你这个文盲能认识几个字,还在这猜?!”
几人聊得随意,互相调侃,依稀之间仿佛又回到了之前,营帐外的二伯等人心里悬着的大石头终于是又惊又疑地放下来了,听到凌戈在里面唤他们,急忙应道,声音嘹亮,恍若回春返照。
喝酒期间,对于凌戈今日出去干了什么,去了哪里,只字未提,只字未问,只当是寻常的一次家常,众人都喝得尽兴,喝得畅快!
营帐外,今晚的乌云少了点,隐隐有几颗特别亮的星星挂在天上,十分迷人,是边疆一个难得的岁月静好的夜晚。
有话说:
“ 立志欲坚不欲锐,成功在久不在速。”——张孝祥《论治体札》
这段就当是一个小番外吧,舒缓一下节奏,等这一个卷结束,我会出一个思路图,让大家理一理,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