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
在张衍志的帮助下,下山的速度陡然快了许多。
午时过后。
一行人终于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弘文书院。
苏学士看着眼前这群如同逃难归来般的学子,无奈又好笑地宣布,说道:
“这两天大家辛苦了。”
“且各自回去好生洗漱歇息,养足精神。”
“今日的课业便免了,老夫自会去向山长说明情况。”
“多谢先生!”
学子们闻言,顿时爆发出劫后余生般的欢呼,萎靡的精神都振奋了不少。
白玉卿在书童的搀扶下,从张衍志背上下来,低着头,不敢看他,只匆匆道了句“多谢张兄”,便在书童的小心搀扶下,快步朝着自己的斋舍走去。
随即。
张衍志也与舍友们回到了住处。
一番彻底的洗漱,换上干爽的衣服,几人顿觉浑身舒坦,仿佛重获新生。
疲惫涌上心头,各自倒在床上补觉。
到了下午申时左右,张衍志刚睡醒不久,正在窗前看书,门外传来了轻轻的叩门声。
王圆离得近,跑去开门,一见门外之人,顿时愣住了。
只见,门外站着的,正是白玉卿。
他显然也已经洗漱休整过,换了一身月白云纹的崭新襕衫,更衬得他肤光胜雪,晶莹剔透。
墨黑的长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那张精致得过分的脸庞。
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挺翘的鼻梁下,唇色是自然的嫣红。
因为病后初愈,脸色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苍白,反而更添了几分我见犹怜的脆弱美感,偏偏他身姿挺拔,气质清冷,将这分脆弱化为了某种难以言喻,又美又飒的风采。
王圆看得一时都有些失神,结结巴巴道:
“白……白兄?”
“你找衍志兄?”
白玉卿微微颔首,目光越过王圆,看向屋内站起身的张衍志,声音清越,却比平日少了几分冷意,多了些许柔和,说道:
“张兄,今日多谢你一路相助。”
“我已让书童在‘听涛轩’订了一桌席面,聊表谢意,还请张兄赏光。”
张衍志没想到他会特意来请吃饭,走上前婉拒道:
“白兄客气了。”
“同窗之间,互相扶持本是应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这顿饭就……”
“张兄若是不去,便是看不起在下这份心意了。”
白玉卿打断他,语气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坚持,眸光湛湛地看着他。
张衍志见她如此坚持,又想到她身份特殊,或许另有话要说,便不再推辞,点头道:
“既然如此,那便叨扰白兄了。”
“请。”
白玉卿侧身让开。
张衍志对舍友们示意了一下,便与白玉卿一同离开了。
待两人走远。
王圆才咂咂嘴,关上门,对高肃和赵健感叹道:
“这白冰块,收拾干净了还真是……俊得没边了!”
“你们说他一个男子,长得比女子还好看,皮肤比李小姐还白,身上还总是香香的,这像话吗?”
高肃皱眉,若有所思,说道:
“确实……过于清秀了。”
赵健憨憨地道:
“白兄是长得好看。”
“若我是女子,只怕一见到他就走不动道了。”
王圆忽然压低声音,一脸神秘地猜测道:
“诶,你们说……他该不会是有那什么……龙阳之好吧?”
“我听说应天府里有些达官贵人就好这一口,养着些清秀的小相公……所以,他之前才看衍志兄不顺眼,现在又……啧啧。”
“休得胡言!”
高肃立刻呵斥道,脸色严肃,说道:
“王圆,此话岂能乱说?”
“若是传出去,不仅坏了白兄名声,更要连累衍志兄的清誉!慎言!”
赵健也连连点头,说道:
“就是,王兄你别瞎猜。”
王圆被两人一说,也意识到失言,连忙捂住嘴,讪讪道:
“我……我就随口一说,你们可别往外传啊!”
心里,却忍不住还是泛着嘀咕。
……
听涛轩,是书院附近一处颇为雅致的酒家。
临河而建,窗外可见垂柳拂水,舟影点点。
白玉卿特意要了一个安静的雅间。
席面很快摆上,虽非山珍海味,却也精致可口。
更引人注目的是,白玉卿还点了一壶清酒。
他亲自执壶,为张衍志和自己各斟了一杯。
他端起酒杯,白皙的脸上因之前的病弱和此刻的激动,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绯红,目光诚挚地看向张衍志,说道:
“张兄,此番多蒙照顾,从扭伤到淋雨,再到……昨夜。”
“若非张兄,玉卿此番怕是要吃尽苦头。”
“大恩不言谢,这一杯,我敬你!”
说罢,他仰头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然而,他显然高估了自己的酒量,也低估了这酒的辛辣。
酒液入喉,一股灼热感瞬间冲上头顶,呛得他猛地咳嗽起来,眼泪都逼了出来,下意识地吐了吐舌尖,用手扇风,那模样褪去了平日的清冷,竟流露出几分难得的娇憨与无措。
张衍志见状,连忙递过一杯清茶,语气带着几分无奈的笑意,说道:
“白兄既不善饮,便以茶代酒即可,何必勉强?”
“你感冒初愈,还是要注意身体。”
白玉卿呛得眼圈微红,闻言却嘴硬道:
“要你管……”
话虽如此,她还是接过了茶水,连喝了几口压住喉间的不适,果然没有再碰那酒杯,顺从地以茶代酒了。
两人吃着菜,气氛一时有些沉默。
白玉卿放下茶杯,轻声问道:
“张兄,下月的院试,你可有把握?”
张衍志沉吟片刻,坦然道:
“若不出意外,应有八分把握。”
白玉卿嘴角微弯,说道:
“你还是这般谦虚。”
随即,她的眼神黯淡了一瞬,摇了摇头,说道:
“我……大概不参加院试。”
张衍志立刻明白了原因,心中微叹。
是啊,她连报名这一关都过不了。
他举起茶杯,说道:
“那便以茶代酒,预祝张兄院试高中,一路连捷!”
她的声音清脆,带着真诚的祝福。
“承白兄吉言。”
张衍志与她碰杯。
又安静地吃了几口菜,白玉卿忽然放下筷子,抬起头,目光有些游离地望着窗外的河水,声音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说道:
“张兄,我……要回家了。”
张衍志夹菜的动作一顿,看向她,问道:
“回家?”
“何时?”
“今日……便要走了。”
白玉卿转过头,对上他有些错愕的目光,唇边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说道:
“上午书童告知我,家里……已经寻来了。”
“我离家日久,不能再待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