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夜人的身影如同被夜色吞噬,消失在宿舍走廊的尽头,留下那枚冰冷的青铜徽章和一室沉重的死寂。林薇背靠着紧闭的门板,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动,仿佛要挣脱肋骨的束缚。合作?她与一个身份不明、动机成谜的神秘人达成了合作,目标是潜入龙潭虎穴般的陈宅书房,窃取可能封印着“完整心核”的油画。
这是一场与虎谋皮的豪赌。守夜人坦诚了部分真相,却也留下了更多谜团。他忌惮福伯,称其身上有“镜子”的味道,这本身就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那个看似古板的老管家,究竟是何方神圣?
但林薇没有退路。月蚀的倒计时像勒在脖子上的绞索,每一天都在收紧。陈昊体内那个“印记”的活跃度与日俱增,医院传来的零星消息称他情况极不稳定,时有狂暴倾向,已被严格隔离。恐惧如同瘟疫,在知情者(哪怕只是表面知情者)之间悄然蔓延。
接下来的几天,林薇如同活在透明的玻璃缸里,每一分每一秒都感受到无处不在的窥视。她强迫自己维持表面的正常,上课,去图书馆,但精神时刻紧绷如弦。她不再轻易靠近任何反光的表面,宿舍的镜子被她用床单彻底遮盖。即便如此,那种冰冷的、粘腻的注视感仍如影随形,尤其在深夜,她常常会从噩梦中惊醒,感觉有东西就站在床边。
她将所有精力投入到准备中。反复研究秦婆笔记中关于破除禁制、感应能量节点的残篇,摩挲着那枚布满裂痕的暗红晶石,试图重新建立与它的微弱连接。晶石大部分时间死寂,但偶尔,当她集中全部意念,摒除恐惧时,能感到一丝极其微弱的、同源般的温暖反馈,这让她稍感安慰。秦婆的木杖被她紧紧带在身边,杖身冰冷,是她唯一的物理依仗。
守夜人没有再直接出现,但某种无形的“默契”似乎在形成。一天深夜,她的窗台上悄然多了一小卷用油纸包裹的、散发着奇异草木清香的黑色粉末,附着一张打印的纸条:“破障粉,撒于锁孔及结界节点,可干扰片刻。慎用。” 没有落款。林薇小心收好,这或许是守夜人承诺的“帮助”之一。
月蚀前夜,终于在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气氛中降临。天空阴沉,无星无月,厚重的云层低垂,仿佛酝酿着一场风暴。校园里异常安静,连惯常的虫鸣都消失了,只有风声穿过光秃秃的枝桠,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子时将近。林薇穿上深色的运动服,将必要物品——暗红晶石、映心镜碎片、秦婆木杖、破障粉、以及一小瓶水和一个微型手电——仔细贴身放好。她最后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那个血红色的月蚀标记刺眼夺目。明天,就是决定命运的时刻。而今晚,是序幕。
她没有开灯,在黑暗中静静等待。宿舍里死寂一片,只能听到自己过于清晰的心跳声。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当时针指向十一点五十分时,窗外远处,靠近学校东门的方向,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爆炸声!紧接着,是刺耳的消防车警报声由远及近,隐约可见那个方向天空被映红了一片!
信号!守夜人制造的“外部麻烦”!
林薇的心脏猛地一缩,不再犹豫。她如同灵猫般悄无声息地溜出宿舍,沿着预先规划好的、避开所有监控的路线,快速向陈宅方向潜行。夜风冰冷,吹在脸上如同刀割,却让她因紧张而发热的头脑稍微冷静。
陈宅依旧矗立在寂静的黑暗中,只有门厅亮着一盏昏黄的灯。林薇绕到宅邸侧后方,那里有一扇通往厨房杂物间的小门,锁具相对老旧。她按照守夜人纸条的提示,将少许“破障粉”小心翼翼撒入锁孔。粉末接触金属,发出极其细微的“滋滋”声,冒出一缕几乎看不见的青烟。等待几秒后,她用一根细铁丝轻轻拨弄,锁芯传来一声轻微的“咔哒”声,门开了。
一股混合着清洁剂和食物储存气味的空气扑面而来。杂物间里堆满箱笼,光线昏暗。林薇屏住呼吸,侧身闪入,反手轻轻关上门。根据记忆中的布局,她需要穿过厨房和一条短走廊,才能到达主楼梯。
宅邸内部比上次来时更加死寂,仿佛一座巨大的坟墓。空气凝滞,弥漫着一种陈年老宅特有的、混合着灰尘和木料腐朽的气味。她踮起脚尖,每一步都轻如羽毛,耳朵竖起来,捕捉着任何一丝异常的声响。
顺利穿过厨房,来到走廊入口。前方就是通往二楼的旋转楼梯。然而,就在她即将踏上第一级台阶时,胸口的暗红晶石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剧烈的灼热!与此同时,秦婆的木杖也微微震动起来!
有东西!就在附近!
林薇猛地停下脚步,缩身躲进走廊拐角的阴影里,心脏狂跳。她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望向楼梯上方。
二楼的走廊一片漆黑,但在那片浓稠的黑暗里,似乎有一个更加深邃的、人形的阴影轮廓,正静静地站在书房门口!是福伯!他没有被引开?!还是……他已经处理完麻烦回来了?
冷汗瞬间浸湿了林薇的后背。计划出错了?守夜人失手了?这是个陷阱?
她紧紧握住木杖,指尖冰凉。硬闯绝对不行,福伯给她的感觉比上次更加深不可测,仿佛一潭死水,下面却隐藏着噬人的旋涡。
就在她进退维谷、几乎绝望之际,那个站在书房门口的阴影,忽然极其缓慢地、如同提线木偶般,转向了她的方向!虽然没有光线,但林薇清晰地感觉到,两道冰冷刺骨、毫无生命气息的“目光”,穿透黑暗,精准地锁定了她藏身的位置!
被发现了!
林薇浑身僵硬,连呼吸都停滞了。她甚至能想象出福伯那张古板脸上,此刻可能露出的、如同上次在古董镜中看到的诡异微笑。
然而,预想中的呵斥或攻击并没有到来。那阴影只是“看”了她几秒钟,然后,以一种近乎僵硬的姿态,缓缓地、无声无息地……向走廊另一端的深处退去,最终融入了尽头的黑暗之中,消失不见。
走了?他就这样……放过了她?
这反常的举动让林薇更加毛骨悚然。是故意的?是某种她无法理解的规则限制?还是……有更深的图谋?
但现在不是深思的时候。机会稍纵即逝!无论福伯出于什么目的离开,书房的门前此刻是空的!
林薇压下心中的惊疑,用最快的速度冲上楼梯,来到书房门口。那扇厚重的雕花木门紧闭着。她再次撒上破障粉,如法炮制,锁芯顺利打开。
“吱呀——”
她推开一条门缝,闪身而入,随即反手将门轻轻合上。
书房内一片漆黑,只有窗外微弱的天光勾勒出家具的轮廓。那股熟悉的、混合着旧书、墨水和奇异锈蚀感的气息更加浓郁。压抑感扑面而来。
她没有开灯,凭借记忆和微弱的光线,快速走向东侧墙壁。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几乎要撞破喉咙。暗红晶石在胸口持续散发着灼热,指引着方向。
找到了!
在东墙正中,挂着一幅尺寸不小的油画,被厚重的天鹅绒幕布遮盖着,只露出下方华丽的画框边缘。这就是陈静画的《燃烧的向日葵田》?
林薇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手,轻轻拉下了幕布。
幕布滑落。即使光线昏暗,画布上的景象也瞬间攫住了她的呼吸!
那并非一幅写实的风景画。画面主色调是浓郁得化不开的暗红与金黄交织,仿佛夕阳与血混合的颜色。一片广袤的向日葵田在燃烧,火焰并非明亮的橙红,而是诡异的、如同熔岩般的暗红色,扭曲升腾,吞噬着那些原本象征向阳的花盘。天空是沉郁的紫黑色,一轮硕大无比、散发着不祥红光的太阳(或者说类似太阳的物体)高悬正中,光芒如同流淌的鲜血,泼洒在整个画面上。向日葵在火焰中扭曲变形,花盘中心不再是种子,而像是一只只绝望的眼睛。画面的笔触狂放而痛苦,充满了某种濒临崩溃的激烈情感。
这根本不是阳光下的向日葵田,这是一幅……地狱般的景象!是陈静内心绝望和痛苦的宣泄?!
然而,在这片狂暴、绝望的画面中,林薇胸口的暗红晶石却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强烈共鸣!灼热感几乎要烫伤皮肤!晶石内部那些暗红色的流光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奔腾流转,仿佛要活过来!
“心在画里……”林薇喃喃自语,目光死死锁定在那轮流淌着血光的“太阳”上。是那里吗?完整的心核,就封印在那轮血日之中?
她伸出手,指尖颤抖着,缓缓向画布上的那轮血日触碰过去。就在她的指尖即将接触到油彩的瞬间——
异变陡生!
画布上那轮血日,仿佛活了过来,中心突然裂开一道缝隙,一只巨大、漆黑、充满无尽怨毒和悲伤的眼睛,猛地睁开,死死地盯住了林薇!
同时,一个凄厉、绝望、仿佛来自遥远时空的女声,直接在她脑海中炸响:
“快走!他来了!!!”
是陈静的声音!
(第三卷第五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