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骨林深处,黑暗如同黏稠的墨汁,吞噬着一切光线。扭曲的枯枝在头顶交错,如同妖魔的臂膀,投下斑驳诡异的阴影。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腐朽气息与淡淡的血腥味。
王战意识昏沉,视野模糊,全身如同散了架一般,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五脏六腑的剧痛。他几乎是被苏颜半拖半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嶙峋的怪石与堆积的骸骨间艰难前行。左肋被死光擦过的伤口火辣辣地疼,后背被鬼爪撕裂的地方更是传来蚀骨的阴寒,体内灵力近乎枯竭,经脉如同被烈焰灼烧过。
但他依旧死死咬着牙,凭借着顽强的意志,配合着苏颜的步伐,将《流光步》的残存精义运用到极致,尽量减轻苏颜的负担,同时抹去两人留下的痕迹。
苏颜的情况稍好,但脸色也苍白得吓人。她一手搀扶着王战,另一只手不断从储物镯中取出各种粉末、符箓,或是洒向身后,扰乱气息;或是激活后形成短暂的视觉扭曲,误导可能的追踪。她的动作迅捷而精准,显示出极高的应变能力与丰富的经验。
“坚持住……再往前……有一段地下暗河……可以暂时……隔绝探查……”苏颜的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在王战耳边响起。
王战艰难地点头,已无力回应。他能感觉到,身后的追兵并未放弃,那如同附骨之蛆的杀意虽然被暂时拉开了一段距离,却依旧牢牢锁定着他们。骨长老的死,显然彻底激怒了幽冥殿。
两人不知奔逃了多久,眼前的景象骤然一变。密集的枯木开始变得稀疏,脚下不再是松软的腐殖质,而是坚硬潮湿的岩石。前方出现了一个被无数藤蔓与苔藓遮蔽的、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洞口,一股阴冷潮湿的水汽从洞内弥漫出来。
“就是这里!”苏颜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她搀扶着王战,毫不犹豫地钻入了洞口。
洞口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一条宽阔的地下暗河出现在眼前,河水漆黑如墨,无声无息地流淌着,散发出刺骨的寒意。河岸两旁是光滑的岩壁,头顶垂下无数钟乳石。
“这河水……能干扰灵识……”王战虚弱地说道,他敏锐地察觉到,一进入这里,身后那清晰的追杀感顿时变得模糊了许多。
“不错,这是黑水泽特有的‘蚀魂黑水’,对灵识有极强的腐蚀与干扰作用。”苏颜解释道,同时快速在岸边布置下几个小巧的阵盘,进一步遮蔽两人的气息,“我们顺流而下,应该能暂时摆脱他们。”
她取出一艘巴掌大小、散发着微弱荧光的玉梭,注入灵力后,玉梭迅速变大,化作一艘可容纳两三人的简易飞舟。
将几乎失去意识的王战扶上飞舟,苏颜操控着玉梭,无声无息地滑入漆黑的河水中,顺着水流,向着下游疾驰而去。
冰冷的河水气息让王战的精神微微一振。他强撑着盘膝坐好,不顾一切地运转起《星辰引气诀》,试图从近乎干涸的灵海中压榨出最后一丝星辰之力,同时引导着体内残余的凤髓回天丹药力,修复着破损的经脉与肉身。
伤势实在太重了。与骨长老的硬撼,几乎是榨干了他的潜能。若非《太虚星辰体》根基深厚,以及苏颜及时输入灵力稳定伤势,他恐怕早已倒下。
玉梭在黑暗的河道中不知行驶了多久,周围只有水流声与偶尔滴落的滴水声。苏颜全神贯注地操控着方向,同时警惕地感知着四周。
突然,她脸色微变,低声道:“前面有岔路,而且……水流的波动有些异常,似乎……有东西在水下。”
王战猛地睁开双眼,眸中闪过一丝疲惫的锐利。他也感觉到了,前方不远处,河道分成了三条支流,而在中间那条支流的入口附近,水下隐隐传来一股极其隐晦、却充满暴虐气息的生命波动!
是栖息在暗河中的妖兽!而且实力不弱!
后有追兵,前有拦路恶兽!
“走左边!”王战沙哑道,他凭借直觉做出了选择。左边那条河道的气息相对平缓,水汽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硫磺味?
苏颜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操控玉梭转向左边河道。
就在玉梭即将驶入左边河道的刹那——
轰!
中间河道的水面猛地炸开!一条浑身覆盖着漆黑骨甲、长着狰狞独角的巨大怪鱼跃出水面,张开布满獠牙的巨口,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一股强大的吸力瞬间笼罩了玉梭!
这妖兽,竟然能操控水流!
玉梭剧烈摇晃,眼看就要被拖入那巨口之中!
“孽畜!”
王战眼中厉色一闪,强提最后一口真气,并指如剑,一道微弱却凝练无比的“星芒”剑气激射而出,精准地射向那怪鱼相对脆弱的眼睛!
噗!
剑气没入,怪鱼吃痛,发出一声更加暴戾的嘶鸣,吸力骤然一松!
苏颜趁机将玉梭速度催发到极致,如同离弦之箭,猛地冲入了左边河道!
那怪鱼在后方愤怒地搅动着河水,却并未追来,似乎对左边河道有所忌惮。
脱离险境,王战再也支撑不住,猛地喷出一口黑血,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意识彻底陷入黑暗。
“王战!”苏颜惊呼,连忙上前扶住他,探了探他的鼻息和脉搏,虽然微弱紊乱,但总算还吊着一口气。她看着王战那惨白如纸、却依旧紧皱着眉头的脸庞,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她将王战平放在玉梭上,取出最后一点百花玉露丸,小心地喂他服下,又用自己的灵力帮他疏导药力。
玉梭继续在黑暗的河道中前行,空气中的硫磺味越来越浓,水温也开始逐渐升高。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隐隐传来亮光,并且有嘈杂的人声传来!
苏颜精神一振,操控玉梭小心地靠向岸边。只见河道在此变得开阔,岸边竟然出现了一个简陋的、由木头和石头搭建的小型码头,码头后方,是一片依着山壁开凿出的、灯火通明的洞窟群,隐隐可以看到人影绰绰,空气中弥漫着硫磺、矿石和……一种混乱的气息。
这里似乎是一个隐藏在黑水泽深处的、非官方的聚集点或者……黑市?
苏颜看着那洞窟入口处悬挂的一个不起眼的、刻画着三枚重叠铜钱标志的灯笼,微微松了口气。
“总算……到了。”
她搀扶起昏迷的王战,走下玉梭,踏上了码头的木板。几个穿着粗布麻衣、眼神警惕的汉子立刻围了上来,但在看到苏颜悄然亮出的一枚紫色令牌后,又迅速散开,仿佛什么都没看见。
苏颜搀扶着王战,一步步走向那灯火通明的洞窟。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入口处的光影交错中。
而在他们身后,那漆黑的地下暗河依旧无声流淌,彻底掩盖了他们来时的踪迹。苍茫山脉与无尽沼泽,成为了他们最好的掩护。
幽冥殿的追兵,暂时被甩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