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川口的围城,在最初几日试探性的血腥碰撞后,转入了一种更为压抑、更为消耗耐心的僵持。赵崧大军深沟高垒,将城池围得水泄不通,每日只以小股部队轮番骚扰,消耗守军精力与箭矢,主力则养精蓄锐,如同耐心等待猎物流尽最后一滴血的狼群。天空不时有巨石呼啸掠过,砸在城墙或城内空地上,发出沉闷的巨响,提醒着所有人战争并未远去,只是换了一种更为磨人的方式。
城内的气氛,随着时间的推移,不可避免地变得沉重。即便云曦早已下令严格控制口粮,实行配给,但坐吃山空的焦虑,依旧如同无形的阴霾,笼罩在每个人心头。伤员营里,痛苦的呻吟与草药苦涩的气味交织,虽然月梵大祭司与石蝎带领的医者竭尽全力,但药材的消耗速度远超补给。更令人不安的是,东北方向那隐约传来的、持续不断的地底挖掘声,如同敲在心脏上的丧钟,提醒着敌人正在暗中进行的致命图谋。
谢知玄的脸色比前几日更加苍白。他几乎将所有时间都耗在了了望塔上,不仅要监控城外敌军大营的动向,更要分神感应地脉,试图精确捕捉那挖掘地道的方位与进度,同时还需持续以微弱的“星陨之脉”之力,加固着几处承受投石车重点攻击的城墙段。这种精细而持久的消耗,对他心神与力量的负担极大。
“不能再这样被动等下去。”谢知玄从入定中醒来,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地道已延伸至城下,最多两日,便可掘进城内。必须在他们发动之前,将其彻底破坏。”
云曦看着他眼底的血丝,心中抽紧,却知道这是唯一的选择。“如何做?强行出城破坏,正中赵崧下怀。”
谢知玄目光投向脚下的大地,眸中闪过一丝决然:“不必出城。他们借地而行,我便……借地破之!”
他盘膝坐下,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极其繁复古老的手印,周身气息陡然变得沉凝厚重,与脚下的大地产生了一种更深层次的联结。那枚沉寂于他丹田的土黄色“星陨之脉”光团,第一次被他主动地、缓慢而坚定地引动起来!
“我需要绝对安静,不能受到任何干扰。”他最后对云曦嘱咐了一句,便彻底闭上了双眼,整个人的意识仿佛都沉入了无边无际的厚重大地之中。
云曦毫不犹豫,立刻下令:“传令!了望塔百步之内,划为禁区,擅入者,斩!所有守军,加强戒备,严防敌军趁势攻城!”
她亲自持枪立于塔下,如同最忠诚的守护神,为塔上那个正在与大地共鸣的身影,隔绝一切可能的惊扰。
谢知玄的神识,如同水银泻地,沿着三川口城下错综复杂的地脉网络,向着东北方向急速蔓延。他“看”到了土层被粗暴地掘开,看到了那条正在不断延伸、如同毒蛇般指向城池心脏的黑暗地道,看到了其中忙碌的朝廷工兵,甚至感受到了地道支撑木上沾染的、属于“圣教”的微弱邪异气息。
就是这里!
他凝聚起“星陨之脉”那磅礴而温顺的力量,并非用以攻击,而是将其化作一种独特的“震波”,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以一种特定的频率,沿着地脉的天然通道,精准地传递向那条地道所在的区域!
地底深处,那条即将完工的地道内,工兵们忽然感到一阵心悸,头顶的泥土簌簌落下。
“怎么回事?要塌方吗?”有人惊恐地喊道。
监工的军官厉声呵斥:“慌什么!抓紧时间,马上就要通了!”
然而,那诡异的震动非但没有停止,反而以一种人体几乎无法察觉、却能让岩石土壤内部结构发生改变的频率,持续不断地传来!地道壁开始出现细密的裂纹,支撑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不好!快撤!”经验丰富的老工兵察觉到了致命的危险,嘶声大吼!
但,已经晚了!
谢知玄在地脉彼端,猛地将输出的“震波”频率提升了数倍!
“地脉·崩!”
轰隆隆——!!!
以那条地道为中心,方圆数十丈的地面猛然向内塌陷下去,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深坑!烟尘冲天而起,夹杂着凄厉的惨叫与木材断裂的巨响!上百名工兵与负责护卫的精锐士兵,连同他们所有的挖掘器械,瞬间被活埋于地底!朝廷军耗费十余日、寄予厚望的破城奇策,在即将成功的最后一刻,功亏一篑,损失惨重!
地面剧烈的震动与远处传来的巨大塌陷声,自然也传到了三川口城内。守军先是惊疑,随即看到城外敌军大营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产生了一阵明显的骚动,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了望塔上,谢知玄缓缓睁开了眼睛,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身体晃了晃,一口鲜血终是压抑不住,喷在了身前的地板上。强行引动“星陨之脉”进行如此远距离、高精度的地脉操控,对他的反噬远超预期。
云曦第一时间冲上塔顶,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感受着他气息的紊乱与虚弱,心疼与担忧交织。“成功了,你做到了!”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谢知玄借着她手臂的力量站稳,擦去嘴角的血迹,望向城外那片新形成的塌陷区,虚弱地点了点头:“暂时……解决了地道的威胁。但赵崧……绝不会善罢甘休。他接下来……要么不惜代价强攻,要么……会用更极端的手段。”
他强撑着精神,目光投向帝都方向,带着深深的忧虑:“我担心……萧宏和‘圣教’那边,不会坐视三川口僵持下去。他们……可能会加速紫极宫的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