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如同一盆冷水，浇灭了赵瑾容心中最后一丝火苗。
她躺在床上，双目空洞，了无生趣。
半晌，她才像是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你说得对……”
她喃喃着，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说给赵栖凰听。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赵栖凰不再多言，转身出了屋子。
门外长廊下，卫揽舟正闲适地靠着廊柱，欣赏着寺庙后山的景致。
不远处，李明霄那抹暗紫色的身影正鬼鬼祟祟地扒着墙头，姿势颇为滑稽。
至于赵栖云，早已不见了踪影。
想来是等得不耐烦，自己找地方歇着去了。
李明霄一见赵栖凰出来，便殷勤地迎了上去。
“表妹……”
话音未落，一道身影便闪到了赵栖凰身前。
卫揽舟长臂一伸，十分自然地将赵栖凰揽入自己身侧。
他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
“王爷，男女授受不亲，麻烦离我夫人远点。”
李明霄只能伸长了脖子，不停地踮着脚，试图越过卫揽舟去看赵栖凰。
方才在墙外偷听，他别的没听清，就断断续续听见了什么“命格旺他”……
他如今真是肠子都悔青了。
早知如此，当初说什么也要娶了赵栖凰！
那皇位，说不定现在还稳稳当当地是他的。
赵栖凰对他这副痴心妄想的模样，实在是瞧不上。
“姑母时日无多。”
“你们还是多陪陪她吧。”
说完，她便拉着卫揽舟，转身准备下山。
身后，李明霄不甘心的声音传来。
“表妹，有时间来王府坐坐啊！”
赵栖凰脚步未停，只无语地摇了摇头。
卫揽舟回过头，一记眼刀凌厉地扫了过去。
那眼神，满是警告与杀气。
李明霄吓得一个哆嗦，后面的话全都咽了回去。
……
夫妻二人回到卫府，天色已晚。
赵栖凰摒退了旁人，只留了心腹小紫在书房。
她揉了揉眉心，今日的闹剧让她有些疲惫。
但她还是得抽个时间对对账。
当初，她将自己在老家的产业变卖一空。
那些财产全在小紫那里经管，具体的数目，她还一直没来得及细算。
书房里，烛火轻轻摇曳。
小紫将一个沉甸甸的紫檀木箱子搬到桌上，打开。
码得整整齐齐的银票。
“夫人，您在京中如今也算是安定下来了。”
小紫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雀跃。
“这么大一笔银子，总不能一直放在箱子里蒙尘。”
“不如盘算一下，在京城做些什么营生，让钱生钱才是正道。”
赵栖凰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些银票。
她想起之前，赵家和卫家是如何在一夜之间分崩离析，轰然倒塌。
“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这笔钱，暂时不动。”
小紫有些不解，“可是夫人……”
赵栖凰抬眸，眼中是挥之不去的阴霾。
那日，从利州回来，宴会上的刀枪剑影让她一直忧心忡忡。
她叹了口气，“君心难测。”
“如今的圣上，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需要卫家扶持的皇子了。”
“这笔钱，留着当退路吧。”
“藏好它，或许有一天，它能救我们所有人的命。”
小紫心头一凛，再不敢多言，连忙将箱子合上，抱得紧紧的。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了几天。
这一日，卫揽舟回来得比往常要晚，身上还带着一股子夜风的寒气。
他一进屋，便屏退了所有人。
赵栖凰放下手中的账本，迎了上去。
“怎么了？”
卫揽舟沉默着坐下，给自己倒了杯冷茶，一饮而尽。
那双往日里总是含着懒散笑意的星眸，此刻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墨色。
“栖凰。”
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算算府上能动的银钱，还有多少。”
赵栖凰的心往下一沉。
“出什么事了？”
卫揽舟抬眼看她，目光沉沉。
“今日，陛下召我入宫了。”
“他说，如今大梁国泰民安，大启也不敢再来滋事，一派祥和。”
“让我解散黑煞军。”
赵栖凰脸色冷凝。
飞鸟尽，良弓藏。
狡兔死，走狗烹。
那位高坐龙椅之上的君主，终究还是对卫家下手了。
卫揽舟伸手将她揽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
“别怕。”
他的声音很稳，像是定海神针。
“先把账上银子都取出来。”
“除了陛下恩赏的那些遣散费，我想自掏腰包，再给跟着我出生入死的弟兄们，发一笔安家费。”
赵栖凰在他怀里，缓缓抬起头。
“好。”
然后，她补充道。
“这几个月，卫家名下的铺子庄子，盈余丰厚。”
“我明日一早就让人去账房支取，全都换成现银，给你搬去大营。”
卫揽舟低声道：“辛苦夫人了。”
第二天，城外黑煞军大营。
校场之上，气氛肃杀，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一箱箱沉甸甸的现银被打开，白花花的银子晃得人眼晕。
卫揽舟没有多言，只按着军中名册，将一份份远超朝廷规制的安家费，亲手交到每一个士兵手中。
遣散众人后，几名副将走了上来。
他们看着卫揽舟，对视一眼，脸上皆是苦涩的笑。
其中一人率先开口。
“主上，末将们其实早有预感了。”
卫揽舟高大的身躯在风中站得笔直，声音里带着歉意。
“是我对不住各位了。”
几个铁骨铮铮的汉子，齐齐摇了摇头。
“主上何出此言！”
“如今天下太平，我等解甲归田，也是应有之义。”
“黑煞军的存在，本就与众不同，为的，也从来不是朝廷。”
他们的话掷地有声，目光灼灼地看着卫揽舟。
“不管怎么说，当年若没有老国公爷，便没有我等的今日。”
“只要卫家还在一日。”
“我们，便在。”
卫揽舟看着眼前这几张熟悉的面孔，喉头滚动了一下。
他一挥手。
“来人！”
他的声音，穿透肃杀的夜风。
“把那几口箱子，都给我抬上来！”
士兵们很快又抬上来几个大箱子。
副将们一愣，以为又是遣散的银两。
“主上，这……”
“啪”的一声。
箱子被打开，露出的却不是银光，而是一坛坛封着红布的酒。
浓郁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